然则,不到一日,那尚食局的内官又来了。露微既有戒心,便跟随李衡一道去见,只听还是皇帝赐食,所赐也依旧是甜酪浆,倒也不显得什么异常。
可事情却在这内官告退之际起了一丝微妙。
李衡因陪伴露微,便就在崇文殿偏殿接见了这个内官,故而身侧也没再叫乳母钱氏等宫人侍奉。而露微既未在辅教,又是病中,便也未着官服,只穿了平常衣裙。
便是这般,这常在内宫尚食局当差的小小内官,竟在露微起身相送之时,清清楚楚地说道:
“请赵学士留步,小奴不敢劳烦赵学士相送。”
露微在东宫侍奉数月,东宫的宫人熟识她是平常。*可她除了正月宫宴,便再未踏入内宫一步,就更没有见过尚食局的内官了,那此人是如何准确地认出她的呢?
只能是有备而来。
“阿姊,你怎么了?”
见露微停在廊下,小李衡也顾不得先吃,只来拉住她。露微却不能显露,把人劝回殿内,又传了钱氏来看护,这才交代了钱氏一句:
“陛下连日赐食,当也是挂心殿下,我刚刚忘记替殿下谢恩了,恐怕不妥。请钱娘务必看住殿下,我去说两句话就回来!”
钱氏知道李衡看重露微,便也是言从计从,“老奴知道,赵学士放心就是。”
露微笃定地点了下头,不再拖延,快步而去。那内官的脚步倒快,露微一直追出了东宫宫门,才在夹道上将人叫住。
“不知赵学士还有何吩咐?”这人却很从容,只先恭敬施礼。
露微暗自打量,越发肯定了心中疑虑,一边示意同行,一边说道:“吩咐不敢,只是有事向内官请教,不知内官如何称呼?”
“不敢,小奴贱名何季。”
露微一笑,道:“何内官,其实我是替太子殿下来问,殿下昨日听内官说了陛下的情形,刚刚倒忘了再问,不知陛下今日如何了?”
何同却有一丝凝顿,“小奴只是尚食局打杂的下等人,昨日不过是听旁人议论了几句,见太子提问,也不好不应。”
既是下等内侍,却能接触御赐饮食,送至东宫,而听议论便敢诉诸太子,又足是颇有漏洞。
“原来这样。”露微仍作一笑,深信的样子,“对了,我还听殿下同我说,何内官昨天也提到了家父,说家父连日未来东宫授课,是在政事堂主持朝政,不知今日他还在吗?”
何同停了步子,“这……政事堂的事,小奴就更不知详细了。”
露微只见何同不敢抬眼,便更知他心里有鬼,“所以,昨日也只是听说?”
“……是的。”
“哦!”露微抬高了声调,抹去了脸上笑意,“那好吧,还是多谢何内官了,我这就去给殿下回话。”
露微说完便向何季致了一礼,心里成算已备,等见何季去远了些,便转身而去。
然而——“赵学士!”
才是片刻,不料何季反追了上来,“赵学士不是要回东宫么?这条路不通呢。”
露微是不曾原路返回,而是侧转进了一条廊道,可何同这么快追来,想是刚刚也在留意她。
廊道空旷幽静,不似宽阔的夹道上有禁军守备。
“何内官不用回去复命吗?”
“小奴觉得,还是先给赵学士指条明路,更为重要。”
……
“阿兄瞧是怎么了?还不到申时金吾就开始清街了!”
杨君游下职到家,还不及下马就见小妹从门里迎出来,小妹所问,他亦早有所觉。
“金吾本职如此,偶有变动不足为奇。”杨君游神色略沉,牵住小妹,又向街上观望,“父亲可回来了吗?”
杨淑贤摇头:“还不曾回来,我就是一个人呆得不踏实才出来看看。阿兄不知,早上我去赵家便感觉街上不同,到了赵家也不见微微阿姊,婢女说她留在东宫多日了,阿兄可在皇城见着她了?”
杨君游就是上次在吏部见了露微一回,也去不了东宫,哪有随意能碰见的事,想了想道:
“贤儿不怕,你先回房,我叫景舟替你守在院外,我先往国子监迎迎父亲,回来再陪你。”
景舟是杨君游的仆从,正给他牵着马,但淑贤也知,景舟自来不离长兄,长兄也就这一个随从,哪有替自己守着的理,正要再问,一抬眼,父亲的车驾已至街前。
兄妹二人赶紧迎了上去,却见父亲脸色凝肃,“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我回家去!”
还?
多了一个字,意思就深了,杨君游马上问道:“父亲,我方才从皇城过来,见朱雀门的守卫增了一倍不止,是发生了何事吗?今天也不曾早朝。”
杨献神情微微一变,先瞥了眼女儿,“不要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