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寂静无声,簌簌飘落。
屋内,炭火时不时地炸开一丝火花,奏起“噼啪”一声脆响。
烛火微黄的光影跳动在季云芙的侧脸上。
猛兽常于暗夜中独行。
因为它们惧怕光,在光亮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原形毕露。
几个姑娘已经睡熟,屋内是此起彼伏的匀畅呼吸声。
谢西泠坐在季云芙身侧,目光极尽温柔细致地描摹她的眉眼。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看她。
他叹了口气,然后屏息,轻轻拂去落在她眼皮上的碎发。
发丝绕指柔,缠上便不忍松开。
谢西泠听见,胸腔里原本平稳自若的心跳逐渐加快。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鼓噪地耳膜都在发震。
屋外的雪未曾停歇,隐隐有愈发猛烈之势。
他取了大氅,将季云芙从榻上抱起来。
怀中人似有所觉,蹙眉嘤咛一声。谢西泠安抚地隔着大氅拍了拍她的后背,便见她将头一歪,埋进他胸口的更深处,寻了一方舒适的角落,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
任何言语都无法贴切地形容谢西泠此刻的心情。
唯有抱紧人,抬脚往外走。
余光一晃,忽地同一道直愣愣的目光对上。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继而抱着人转身走进雪幕中。
将她抱起来的那一刻,他便没想过要松手。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不管往后的路如何艰难,会迎着怎样的目光与凛冽的风雪,他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谢西泠满足的呢喃两声。
“阿云,阿云。”
第24章 诱哄
宿醉醒来, 精神头都不会太好,眼皮浮肿,视物有些模糊。
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头顶帷幔,好一阵, 才支坐起身。
嗓子有些干涩, 正准备唤绿岑, 就见人已经端着茶盘走了过来。
她接过杯盏,润了润嗓子,舌尖一股清甜。
边听绿岑喋喋不休道:“姑娘昨日怎地喝得那般醉,奴婢怎么都唤不醒您。昨夜雪大路滑,得亏有大公子在大公子亲自送您回来的?*? 裹着他的大氅,怕您路上凉着,姑娘您也真是心大”
“表叔送我回来的?”
“姑娘您真是半点儿不记事。”绿岑嗔怪道:“想必您也不记得昨日泼了大公子一身水的事了。”
她泼了表叔一身水?
季云芙脑袋里的迷糊劲瞬间散去,追问绿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绿岑:“昨夜大公子将您送回来后, 姑娘您抓着他的袖子一直不肯松手, 指着大公子的鼻子骂”
季云芙眼前一黑,又想迎面躺下去,颤颤巍巍道:“骂骂了什么?”
“大公子脸色实在难看, 奴婢哪敢凑近听,那会儿被大公子指派出去给姑娘热水绞帕子了。”
“然后呢?”
“然后端着盆子回来,就看见姑娘您将一盏茶直愣愣泼在了公子脸上。”
季云芙听了, 心尖一颤。
“至于您究竟说了什么,也只有问过大公子, 才知晓了。”
她可不敢去问!
难怪古语有云喝酒误事, 老祖宗的话诚不欺我,她不过是一次贪杯, 怎么就闯下这般弥天大祸!
喉咙更疼了,不仅如此,脑袋也疼,她将空了的茶杯递出去,“今日泡的什么茶?味道还不错,快给我再倒上一杯。”好让人压压惊。
“回姑娘,是昨夜大公子留下的解酒茶。”
季云芙执杯的手一抖,昨夜她那般大不敬,表叔还记挂着让人第二日给她煮醒酒茶,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并未生气?
有道理。
表叔何等肚量,怎至于同一个酒鬼置气。
季云芙这般安慰自己,心里踏实好受不少。
元日这天,林相与谢西泠要入宫参加大朝会,故而季氏免了小辈们的晨醒问安。
家宴定在晚上,季云芙便又揣着心事,不太安稳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醒来,人是被谢西泠叫醒的。
表叔一身朝服还未曾褪去,手中端着金丝楠木托盘,上面是一壶温好的屠苏酒。
她隐约记起京城有在新年饮屠苏酒的习俗,而且要从家中辈分最小的晚辈喝起。
道是“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1
于是,便见对面一身大红色飞鱼服的男子慢条斯理将袖口折了三折,挽起堆叠在那截冷硬的腕骨处。
十指修长有力,端起酒壶,稳稳斟满一杯酒,一滴不漏。
季云芙不由自主挺直身子,才发现自己仍旧坐在榻上。
屋里很静,静到谢西泠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云芙不是喜爱饮酒么?既如此,尝尝这杯屠苏酒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