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额前的发丝仍有些濡湿,肩头披风的色泽也沉得发灰。
“谢谢表叔关心。”季云芙先应,眉眼弯弯,笑得真诚。
然后又摆手拒绝,“还是不戴了。”
谢西泠拧眉,侧目看她。
季云芙指指厚重的兜帽,笑道:“戴上就听不清表叔说话了。”
其实谢西泠一向寡言,性子冷清,就算与季云芙同处一处,也鲜少闲话。
但季云芙敬重这位表叔,便是难得的只言片语,也不想因御寒而错过。况且她并不觉得雪落在身上有多冷,顶多有些潮湿罢了。
谢西泠没再劝,话重复第二次未免多余,且他不喜掌控小辈,便随她去了。
第2章 竹马
迎面忽然走来一位男子,内着贴里,外套一件搭护,贴里的褶子将外袍下摆微微撑开,显得沉稳且庄重。
“西泠。”来人唤道。
谢西泠下颌微动,低沉应声。
季云芙对来人有些印象,对方是谢西泠的友人庄玄,同在朝为官。
两人相识之初皆身处内阁,兼六部要职。后谢西泠因救驾有功,以吏部右侍郎的身份改调去锦衣卫下北镇抚司,任镇抚使。自此才文武相去,隶属不同。
而如今谢西泠已升为锦衣卫指挥使,典诏狱,行巡查缉捕之责。
庄玄则依旧身处内阁,兼礼部侍郎之职。
季云芙向庄玄福身行礼,后者挑眉一笑,唤了句:“小阿云。”
季云芙身为谢西泠的表侄女,而谢西泠的友人多是与他同龄之人,比之季云芙也不过大上七八岁,庄玄更是与谢西泠一般大。
庄玄不好意思无亲无故也让人姑娘叫自己叔叔,况且他也叫不出“侄女”二字。
故而最终定下“小阿云”这一说法,多取一“小”字,既不落辈分,也不至于占人便宜。
寒暄过后,庄玄顺嘴提起最近考生中风头无两的“裴燃”。
季云芙原本在旁低着头,不敢多听两人谈话,此时乍然听闻熟悉的名字,不由抬眸一瞬。
而另两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变化,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谢西泠应的敷衍,像是对庄玄口中那位备受瞩目的考生并不感兴趣。
视线飘向远处,随意道:“究竟如何,殿试后方见分晓。”
“自然,历来想通过科举入仕的考生如过江之鲫,此前也不乏空有虚名者,是不该早下决断,还需观望观望。”庄玄隶属礼部,统管考试事务,对此事上心再正常不过,只是
话音一转,他余光瞥了眼垂着头的季云芙,忍不住凑近谢西泠,小声询问道:“还有一事,倒也是真假难辨”
谢西泠捏了捏泛凉的指骨。
“有传言说,姓裴的这位考生与你倒是有些关系或该说与小阿云有些渊源?”
季云芙偷偷红了耳朵,心如擂鼓。
闻言,谢西泠淡淡嗯了声。
不置可否,却也无多余解释,显然不欲多言。
庄玄见状,稍作思量,转而又说起旁的事。他今日是打听过谢西泠踪迹,特来山上寻他的。
他要相告之事关乎朝政,此处人多耳杂,不宜透露,遂邀请谢西泠一道下山,打算在马车上再袒露原委。
谢西泠收回飘远的视线,回过神交待季云芙,“我还有公务需处理,谢九留给你。”
话落,将欲转身之际,他忽而又回头,看向季云芙,斟酌后开口道:“待会你可是同挽月直接回府?”
不怪谢西泠会突然有此问,连一旁的庄玄都留意到,谢家这位表侄女今日打扮不似寻常。衣裳虽素净,可面上却有粉黛之色。
难得,先前几次见她,分明都是素面朝天的模样。
今日竟仔细打扮起来,描了远山黛,唇珠饱满染着如桃花般的好颜色。
庄玄很有长辈的觉悟,打量过后,收回目光没有细看。
骤然被戳及心事,季云芙双颊发烫,视线垂落在足尖,手指不安地拧成结。
她不好意思开口,也不懂得如何骗人,何况对方还是她最敬重的表叔。
犹豫之下,选择小声承认:“不直接回府。”
谢西泠神色淡薄,无声等着她的下文。
“打算去一趟远山书院。”她下意识摸了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为竹马裴燃祈福的红纸。
“好,路上小心。”
幸而表叔并未多问,季云芙松了一口气。
*
两人离开,季云芙又在原地等了会儿。
远远地,就看见谢挽月一路小跑回来。披风凌乱地堪堪挂在肩头,鬓角发丝也有些散,或许是跑得太过匆忙,发间的钗子都少了一支,不知丢去了哪里。
庆元三十七年,时下京中的贵女们皆以瘦为美,仿佛越是弱柳扶风,越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