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不敢同任何人轻易宣之于口的秘密,在他面前却不是负担,也不会让她难以启齿。
“表叔,我这次落水受凉伤了根本,日后会不会会不会再难有孕了。”
谁家的正头娘子会娶一个不能生养的女子?别说高门大户,就连小门小户都极其重视子嗣,
少女心事,相夫教子相守一生的幻想,在这一日后,好似变成了飘摇风雨中的残烛,不知何时就会悄然熄灭。
她不确定,那个她想与之相伴白头的男子会不会介怀,就算他今日说不在意,那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或许她不该怀疑裴燃对她的感情,可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情爱并非他生活的全部,他还有报负,有责任。他对她要守诺,对父母高堂要尽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不知不觉,她已是止不住地泪如雨下。
谢西泠牵起她的手,轻轻将人拥入怀中。
掩在胸口的哭声渐大,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
谢西泠抚了抚她的发,他想安慰她,就算没有子嗣也无妨,她的夫君未必会介怀,人生可以不仅仅围绕着相夫教子,她也无需受世俗枷锁束缚去走那循规蹈矩的一生。
可他不是裴燃,无权代他许下承诺。
他闭了下眼,冷静道,“顽疾尚有治好的可能,你也是读过许多医书的人,便断定这病灶无法治了?就算暂时没有好的方子,你又可知是不是因为坐井观天、知之甚少,才暂无解法。这世间奇难杂症多的是,今日看来或许是难题,来日说不定只是一张方子便能药到病除。云芙,你今年不过十七岁,你的来路还长,又为何要被这一道儿小小的坎儿困住?”
“落下病根儿便慢慢调养,出了问题则一桩桩去解决,总有办法的。”
“总有办法的么?”季云芙从他怀中仰起头,漆黑的眼眸闪起光亮。
谢西泠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总有办法的。”
他是她的长辈,不会骗她。
就算再无退路,也有前路,她人生的路未必只有那一条。
第8章 我比之你表叔如何?
殿试前几日,书院不复先前的紧张气氛。
窗外阳光缱绻,裴燃支手坐在临窗的桌案前闭目养神,桌案下方垂着的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腰间荷包的流苏。
颇有一股岁月静好的祥和之气。
周素问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随意动,走上前站定在窗边,也学着裴燃的姿态闭目深吸一口气。
半晌,见裴燃仰头看过来,他垂目与之对视,温和笑道:“裴公子腰间的荷包好生别致。”
“当然。”裴燃眉尾上挑,笑得张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枚荷包的喜爱。
“可是家母所缝?”周素问眼底溢出浅浅的艳羡。
裴燃对眼前人有些印象,此人颇有才学,但为人低调,同是周家人,却与另二位周家兄妹不同,极为含蓄内敛。
许是因着他乃是周家庶子的缘故?他隐约听人提起周素问的生母似乎早已亡故。
思及此,裴燃收敛神色,答道:“不是我母亲做的。”
周素问似觉意外。
裴燃:“未婚妻子所绣。”左右他已与家中父母商榷好,待殿试结束便会登门提亲,现在称阿云为未婚妻子,应当不为过。
裴燃不动声色翘了下唇角。
“原是如此。”周素问笑着点头,出于礼节未再追问,自然而然侧过头,看向窗外。
听两人闲话终止,裴燃身后的另一公子倒是有几分坐不住,感兴趣地凑上前询问道:“裴公子竟早早与人订下亲了?是哪家的姑娘?品貌如何?”
裴燃也不遮掩,坦然回道:“她与我原是自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前些年家中生变不得以才入京,如今住在谢府。”
“谢府?”那人惊呼:“可是那赫赫有名的谢家虽如此,你那未婚妻子倒也可怜,幸得裴公子是个有情有义的。”说是‘家中生变’,若非父母亡故家中再无依靠,何至于投靠远亲?
“我算什么,能娶到她,实属我之幸才是。”裴燃听出他言语中的奉承之意,无意与之深交,借口离开。
出了书院,他倒是真有了想去之处。
*
“你怎么这时候来找我啦?”季云芙站在后院门外,她记得没几天就是殿试,他此时不在书院温书,跑出来作甚?
“临时起意。”裴燃说,“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阿云可赏脸?”
季云芙看了眼天色,时辰尚早,便问他:“要去何处?”
“宝灵寺。”
“你先前不是去过?”
“那日只顾着寻你了,倒是忘记拜拜佛祖,求佛祖保佑我高中。”
季云芙无奈,“可我替你拜了呀,还写了祈愿用的符纸,给你装了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