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没纠结太久,一日不曾用膳,这会儿一碗粥入腹,胃里的确十分舒适妥帖。
饭后,谢西泠见她喝过药,便打算起身离开了。
季云芙心想,表叔果真只是来盯着她喝药的。
*
季云芙依照大夫的方子吃了几日药,又自行更换了一剂更温和的方子。
久病成医,比起外头请来的大夫,倒是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风寒发热不是什么大事,烧退不再反复就无碍了。
只是,另有一事她不得不挂心。
为此,她专程请示了表叔,叫他帮忙寻来了那位昔日在府上帮她调理身子的王老大夫。
关乎到女儿家的病灶,季云芙也不好意思明说,好在对方压根无需她多做解释。
一眼就将她薄红面皮下的心思猜透,猜到缘由,却并不点破,给她留足了空间。
王老大夫原是谢府的府医,年初因年事已高,故而辞去了谢府的差事。
将人从老家请回京城,已是初夏时节。
裴燃殿试在即,这段时日都在温书备考。季云芙便安生待在府中,依照医书,为自己调养身子。
这日,王老大夫从秋梨苑离开,季云芙坐在院中,魂不守舍,一直到日暮西垂才晃过神。
绿岑担心,却不敢多问,实在是姑娘的神情太过凝重,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季天黑的晚,季云芙临时起意,带绿岑从后院小门出了府。
心里存了几分碰碰运气的念头,不知不觉已走到远山书院外的长街。
她没想着一定会碰到裴燃,可便是如此“凑巧”亦或是“不凑巧”,真让她撞上了他。
“阿云?”裴燃见到季云芙,意外不比她少。
满打满算,两人有月余未见。
起初是顾着季云芙的身子未好全,后来则是殿试迫在眉睫,他忙得脱不开身,总之未曾寻得机会。
“你来寻我?”走近看,才发现季云芙脸色略显苍白,“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身后跟了三两书院中的好友,裴燃匆匆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下,将季云芙领去对街的一间茶楼。
时下京城贵户颇喜欢一种新鲜果子,名为石榴。此果最初乃是从邻国传入京城的,如今在城外的温泉宫种了一大片,不过也只有有钱人家才能尝上一尝。
二人所至的这间茶楼,便有将石榴汁融进茶水的喝法。
季云芙今日委实没有品茶的心思,仅要了一壶松萝。
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两盏茶下肚,终不曾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细白的瓷底,失去水分的茶叶再次变得卷曲,蜷缩起来。
她害怕了。
两人于街边告别,裴燃不放心,“阿云,你真的没事么?”
季云芙摇头,催他回书院,“没事,只是突然想见见你。”
“我也时常想见你。”裴燃说:“再等半个月,待我殿试结束,考取功名,便让母亲上谢府提亲。”
季云芙嘴角笑容一滞,袖口下的指尖狠狠掐紧手心。
她目送少年意气风发转身跑进书院。
季云芙回府,谢西泠正快步往外走,见到迎面走来的人,他脚下步伐一顿。
“表叔要出去?”
“回来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在寂静的夜里重叠。
季云芙先是一愣,随及点头。
谢西泠并未追问她深夜出府是去了何处,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凝视许久。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间隔几步,走到后院花园。
季云芙鲜少主动靠近湖边,这一次她静静往前走,行至边缘才堪堪站定。
谢西泠跟在她身后,他将丫鬟遣走,周围有他的贴身侍卫守着,不会来人打扰。
平静的湖面倒映出少女悲哀的神色,她弯腰从脚边拾起一颗小石子,用力丢向湖面,砸出一圈碎裂的纹路。
季云芙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表叔,是不是我命里与水反冲,才频受其难。”
谢西泠几乎是下意识伸手,那一瞬的缥缈,令他产生一种她将消失在眼前的无措。
她将手落在小腹上,隔着衣衫,纵使再轻薄,她也无法感知肌肤此刻的温度。
她料想,应是寒凉的。
“没有的事。”
谢西泠平淡的声音中暗含一丝笃定,让人不由想要信服。
“幼时祖母费尽心思为我调养身子,后来入谢府,表叔也一直悉心请大夫照看我,生怕我落下病根儿。”季云芙摇头道:“都怪我,那日我不该逞强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落水
“云芙,那只是意外,并非你之过。”
季云芙回眸,看向身后的谢西泠。
他向她伸出手,眼底尽是包容。
她想起三年前的那日,他将她从深渊中捞起,他的眼神便如此刻般温柔从容,让人想卸下满身疲惫与强撑,安心将自己的手交付于他宽厚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