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西泠不愿与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人争辩,哼声道了句:“随你。”便站着不动,任由她抓着他的衣摆,同时冷声催促绿岑动作快些。
好不容易给季云芙换好衣裳,绿岑抱着她的旧衣退出房门。
谢西泠听见身后清浅的呼吸声,回眸往榻上望了眼,见她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过手中仍紧紧攥着他衣摆的一角,生怕他丢下她似的。
谢西泠静静看了她许久。
乖巧的不像话,不似她醒着的时候,拒他于千里之外,防他就像防虎豹豺狼一般。
本该生气的,可他见了她这幅模样,哪还气得起来。
人下意识的行为不会骗人。
她在依赖他。
谢西泠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苦与乐交织。她总是这样,一念让人入天堂,一念令人坠地域。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将人从美人榻上抱起来放回床上。
一室寂静。
他忍不住想,明日等她醒来,他要好好同她谈一次,若她真想弃了她
谢西泠不敢想下去。
*
翌日清晨,季云芙一觉醒来,就看到床头坐着一个人。
修长的双腿有些无处安放地交叠着,人仰头微微靠在床架边,上抬的下颌线清瘦且凌厉。
季云芙出神半晌,懊恼地收回目光。
谢西泠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良久,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咳,才睡眼惺忪地顺着声源望过去。
“醒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表叔,你这样”
没等她的话说完,谢西泠轻笑一声看向她。
季云芙被他看得莫名心虚,还要强迫自己镇定,虚张声势地看回去。
“你一整夜抓着我的衣摆,我怎么走?”谢西泠笑问。
季云芙视线往下看,手慌忙松开,闷闷地眨了眨眼。
“那表叔现在可以离开了。”
谢西泠起身展了展腰,人没走,而是在距离床边不远的雕花椅里又坐下。
“云芙,这件事,我想与你好好谈谈。”谢西泠肃声道:“最后一次。”
季云芙清醒了些,沉默半晌,温吞道:“好。”
窗户支开一丝缝隙,清晨明媚的阳光与清爽和煦的风吹进来。微风吹拂着谢西泠墨黑的发丝,不动声色地抚平了他衣袍皱巴巴的一角。
“我昨夜静下心来想了许久,想你一声不吭,执意与我分开的理由。”谢西泠,“我思来想去,并不认为是我离京的这段时日做错了什么,自然也不觉得是我们二人的感情出了问题。”
季云芙张了张唇,刚想反驳他,就被谢西泠看过来,轻笑着说道:“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或许,你就姑且当做我盲目自信也好。”
季云芙抿了抿唇,听他继续说。
“所以,我猜测,大概是父亲母亲同你说了什么。以前有关你我二人的议论坊间也有不少,那时你未曾动摇,而这一次,多半是与我受贬离京有关,对不对?”
季云芙神色一怔,谢西泠便知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谢西泠淡声问:“他们同你说什么了?”
他的话音温和,无形中令人卸下防备。
“我仔细想过,虽然他们有他们的目的,可那些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什么话?”
季云芙低声道:“我若执迷不悟偏要与你在一起,除了断送你的前程,为你招惹非议,害你身陷囹圄,有百害而无一利,就像你被贬出京,谢西泠,我根本帮不上你!”
说着,季云芙的眼圈忍不住泛红,“可若你娶的是一个世家女子,就不会像我这般无用。”
谢西泠虽然早已猜到这一层,但听她亲口承认,还是气到险些失语。
修长的指尖用力揉了揉眉心,他深呼一口气,缓和心绪,才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不仅是你难道没有听过旁人是如何议论你的么?说你罔顾人伦,不知廉耻,说我”
“季云芙!”谢西泠忍不住打断她 没让她说出那些自贬的话,“你可还记得当初谢家收留你时,那些人又是如何说的?”
“他们哪一个不恭维奉承一句谢家之人高风亮节?”谢西泠说:“昔日季家落难,谢家收留你便是有情有义、雪中送炭,最终落得名利双手。为何今日我想娶你,便只是罔顾人伦,不知廉耻?大晋律法,何时说三代外旁系不可结亲?还是说我比你年长七岁,就合该遭人诟病?绝无这样的道理!”
“可你这次被贬出京”
“如何?”谢西泠冷声问:“且不说我这离京另有缘由,就算他日我的仕途当真走向穷途末路,又与旁人有何干系?你难道就信了那些话?”
“旁人说这话时,可否真的在为你我二人考量?且不论你,若他们当真为我好,理应想想我究竟所求为何。季云芙,你今日也仔细想个明白,并非所有以爱为名,以世俗道德为枷锁左右你的话,就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