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薛薏应该对这个姐姐感到十分苦恼才对,毕竟若非她轻信他人,他现在不能知道真相。
那是薛薏的不幸,对他来说却不尽然。
薛苡只能感到余光一阵白光闪过,若是那刀冲着她的脑袋,她必死无疑。
她想跑,可是浑身都不听使唤。
“滚。”秦敕开口,语气森寒冷,平静的话却像给薛苡解了禁身术。
她瞬间能动了,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其间慌不择路,差点撞上门框。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揽云阁的,只记得薛薏房中那块铜镜中自己苍白难看的脸,浑浑噩噩的神情。
薛薏没来及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一把抓住了薛薏的手腕,宛若大雨中无根的浮萍,终于找到了攀着的岸。
她依赖着薛薏,在她身边才能片刻心安。
双目无神,嘴里一个劲嘟囔着,“对,你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疯子!”
薛薏对她没来由的恐惧摸不着头脑,想等她平静一些慢慢说。
薛苡知道不行,颠三倒四,甚至到口不择言的地步,偏偏给她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总结到最后,薛薏明白了。
筝儿就是王扶筝,他杀了王扶筝,知道了真相。
她要完蛋了。
薛薏在房中来回踱步,手指抵着下唇放在口中轻咬,这是她慌乱到极致的时候会有的动作。
“你快跑吧。”薛苡惊慌失措,脑子混乱得一团浆糊,却也能清楚,薛薏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薛薏不肯坦白了,秦敕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的人。
可现在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逃跑,而是薛薏怎么办?
从前她跑了,薛薏自己可以,她能过得很好。可这次不同,她真的有可能会死。
生死面前,她才发觉薛薏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薛苡推着她有所动作,总之不能坐以待毙。还心存一丝侥幸,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就像从前一样。
薛苡一直以为她是谨慎周全到万无一失的,在她心中,无所不能。可薛薏的沉默,分明说了她此刻无能,无计可施。
不禁感到气恼,既然不确定自己一定会赢,为什么要上赌桌?
头一次有铁不成钢的感觉。
沉默着,薛苡突然眼神一亮,想到了主意。
脱掉自己的外袍,就开始解腰带,边解边说:“我我我回靖州,我,不,是你,你替我回靖州,跑得越远越好,快走!”
她手忙脚乱,薛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她扮成她的模样,偷溜出府。
左右现在“薛薏”本人病重在床,她能瞒一时,能拖一时,就是给薛薏多一分机会。
薛薏垂头站着,没有动作,她在思索是否可行,将薛苡留在这里,直到薛苡开口催促。
一咬牙答应了。既然秦敕已经知道薛苡才是她的恩人,应当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现在她最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
薛薏匆匆换上薛苡的衣服,又拿来一道帷帽戴在头上,结结实实地遮住面容。
让春祺拖住吟酒,终于有了空子,薛薏身影飘然绰约,回头关门,在关上揽云阁房门的前一刻,朝里面看了一眼。
屋里的熏香仍平静燃着,冒出一道白烟直直消散在房梁,薛苡和她身形相近,又穿着她的衣服,背对着门躺在床上,一切似乎都相安无事。
关上门,最后一线视野消失在眼前,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犹豫了。
晋王府的下人报到秦敕那里,还在疑惑,为何她走得那样着急。
天色渐晚,再着急王妃也应该留她住一晚再走才对。
秦敕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抵是吓着了,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薛薏走得心惊肉跳,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下一秒都可能是万丈深渊。在没有彻底离开秦敕的势力范围,她都无法放松警惕。
引路的侍女话不多,却在薛薏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开口,“薛姑娘,真的要走吗?”
没头没尾的问题,没等薛薏起疑,紧接着补道:“哦,是看天要晚了,赶路也不安全,多住几日也是无妨的。”
及时而又合理,薛薏淡淡摇头,压低声音道:“不了。”
侍女驻足,沉默着打量她,僵住,薛薏原本心虚就紧张,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半晌,她换上笑容,道:“薛姑娘您稍等,马车已经吩咐下去了。”
薛薏稍微松了口气,点头,静静站在廊下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的时间十分煎熬。薛薏极力忍着不去张望,就像一个寻常探亲结束后归家的人。
终于,听到了车辙碾过发出的隆声,车夫牵着马车从院后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