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能解脱了,女人脸上扬起罕见的微笑,“阿薏,下辈子,娘亲要做一只蝴蝶,不要在做人了。你也不要在做娘亲的女儿了,娘亲对不住你。”
她从来没有对薛薏笑过,薛薏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或许过于敏锐对她来说不全是好处,她分明感觉娘亲一步一步离开她,她却无能为力。
只能嘶哑着声音,边哭边挽留:“娘亲你别走,我从来没有怪过娘亲,娘亲只是生病了。以后,以后阿薏会很厉害,会挣很多钱,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你一定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
然而这话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口中说出,只能是聊以慰藉。
多好的孩子啊……女人恍惚想着,她应该,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而后毅然决然跳了下去,身姿宛若翩跹的蝴蝶,在薛薏眼前一闪而过。她疯狂地跑过去,却没有留住她分毫。
井口,落下红绳穿住的吊坠,孤零零躺着,又被薛薏攥近手心,护在心口。
她以后也没有娘了。
思绪回笼,而眼前的女子满眼都是不甘和怨愤,有绝望有无奈。
当年她的遗憾,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重演,让薛薏的笑声不由染上讽刺,命运还真是爱捉弄人。
薛薏出现,又不做声,井上那人却先沉不住气,主动驱逐:“没见过人跳井啊,连死人的热闹都看?”
第28章 拐带
薛薏看她的年纪,还有身上的服饰,或许看上去别王扶筝明艳些,华丽些,却都是唬弄不懂的外行玩的。
王扶筝是一向喜欢素雅洁净,全身上下却没有一样不是昂贵的。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那位被换走又自己找回来的王萦,心中空虚,再怎么吸引家人注意都是徒劳无功,就只能用穿金戴银来迷惑自己。
即使这样也不愿意示弱,她眼里的倔强和执拗,性子是宁折不弯,脾气是一点就炸,想必王扶筝也是捏住了这一点,才能在王家做足了弱者姿态。
人可以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赴死,只要那理由能说服自己,薛薏猜,她是为了用自己的死让家人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待她,想补偿却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跟你有什么关系!”
薛薏说了,王萦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恼羞成怒道。
她这一生还真是倒霉,连死都死不安稳。
薛薏静静看着她,突然觉得不解,认真问道:“想报复,你让他们死啊,你死什么?”
这便是她的行事准则。
用自己惩罚他人,结果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活着永远比死亡更艰难。
王萦顿时陷入沉默,因为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而且说实话,她真的恨毒了王家人吗?恨不得他们去死吗?
并没有,她只是希望他们爱她,无论生时,还是死后。
六亲缘浅,修的是两不相欠。
薛薏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不过她被困在王家,所有心神也都被王家人绑架,最后陷入自毁。
她朝王萦伸出来了手,简单的话却有无限的力量,让王萦不由地信服,“跟我走吧,离开王家,你要活着看他们后悔。”
多诱人的愿景,光是想想王萦眸中就不由蓄满了泪水。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想死。
现在王家所有人认定她是嫉妒陷害养姐的恶毒之人,没有人愿意听她解释,就算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王扶筝的眼泪比她有征服力太多,所以后来她也不在王家人面前哭了。
既然他们打心底认定她是一个俗气又粗鄙的人,她就如他们所愿,起码不会每时每刻内心都充斥着被冤枉,被歪曲的痛苦。
抹着眼泪从井口爬下来,一手去擦眼泪另一只手去搭薛薏的手,带着哭腔还有些羞愧,刚刚是她要寻死的,也是她对人家恶语相向,现在哭着求着跟人家走的也是她,多没面子啊。
“你呜……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能进王家?”
薛薏抽出手绢,细细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神色认真,专心着手下的工作,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临安,薛薏。”
原本肩膀一抽一抽的,抑制不住啜泣的王萦瞬间凝住,愣愣抬头看着薛薏,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一口气岔住,开始打嗝,薛薏看着她震惊的小表情感觉还挺好笑的,莫名有种拐带的既视感。
“嗝……你是嗝……晋王妃?!”
上气又泄气,若论比惨,薛薏可是与她不遑多让。明明都是糟糕的境遇,她却好像比她内核坚定得多,王萦赧然,越发觉得在她面前寻死很不意思。
然而下一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拉着薛薏就要跑,神情焦急:“快,你快走!王扶筝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