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越从大殿回来,他的副将看着他脑门上的伤口,瞬间拍案而起。
“将军,我们怎样,全凭您一句话!”
下面的将士一看岐越手上,都是一阵义愤填膺。
将军在外奋不顾身,南征北战,皇室却如此慢待将军。他们不认皇室的虎符,只认岐越。
可岐越现在手握虎符,看着下面整齐排列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每个人脸上都是对他的担忧和信任。
这是真正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一群兄弟。
他身旁的副将,三岁的女儿尚在牙牙学语,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喊“爹爹”,他高兴得逢人就说,显摆了两个多月。后面站着的校尉,家中有位八十岁的老母,日日在村头等着他归来。哪怕最角落站着的那个士兵,他从十七岁就跟在他身边了,年轻,最喜欢吃镇上烧饼铺上的芝麻烧饼,连立了功之后想要的奖赏,都是能多吃两个烧饼,整个营帐哄堂大笑。
那时他大手一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才哪到哪,等杀完了敌,赏你吃不完的烧饼!”
如果知道他们马上要打的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战役,迎接必死的解决,谁都会感到惋惜。
可是让他反,他做不到。
忠君,报国,他一辈子的坚守,即使那高堂之上的腐朽,已经刺透他的胸膛。
他每天推算,案上的地图几乎被他的手指磨破。
没有,没有他们的一条生路。
即使如此,他们仍旧在帐中商讨最后的战略,外头脚步嘈杂,有惊恐的喊叫声,“晋王的军队打进来了!”
副将立刻往外走去,掀开帘子一看,火光冲天,乱成一团。
又快步回来请示岐越,催促他下令。
要打,他们一群兄弟就算殊死拼杀,也会战至最后一口气。同样,如果岐越要反,他们也会砍下那何不食肉糜的皇帝的头颅献给他,比晋王更快,他会在那个位置。
岐越眼眸一片漆黑,一瞬吸入所有的情绪,他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所有士兵,听他所命,严阵以待。
最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岐越抬头,最后环视了一圈。
士兵莫名感到他眼神中的眷恋和不舍,但更多的是坦然。
岐越将虎符交到副将手里,命令他按兵不动,然后提着佩剑往外去。
副将叫住他,满眼担忧,“将军!那您呢?”
岐越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重重拍上他的肩,真心笑道:“这一帮弟兄,就交给你了,不用等我。”
再叫,就叫不住他了。
岐越一步一步往皇宫走,路上碰见拦路的悉数被一剑砍杀,他的铠甲被血浸染,眼神,脚步越发坚定。
这无谓的牺牲,不需要有更多了。
最终秦敕的军队包围了皇宫,他从大门杀入,出乎意料的没有士兵阻拦,只有正门口站着的一人,执剑而立。
他眸中充斥着漠然的感情,披风在身后缓缓扬动,浑身浴血,慷慨赴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身上是真正担过无数人命的肃杀之气,让人不由望而生畏,一时之间僵持,秦敕站出来,不懂他什么意思。
喊话:“岐将军,若此刻降,孤可饶你一命。”
岐越宁死都不会投降,秦敕知道,他敬他,所以才会劝他。
在秦敕身后不知是谁,不听命令朝岐越射了一箭,岐越眼疾手快,一剑将空中的箭矢斩做两截。
金属碰撞发出铮鸣的声响,声声回荡在殿中,岐越的声音混杂着此音响起。
“我岐越,今日孤身勤王,以全忠义!”他的剑深深扎进脚下的地中,稳着身形,眸中迸发的意气,视死如归。
一个王朝的覆灭,必定要有无数的鲜血铺就,就让他成为最后一个没有必要的牺牲吧。
秦敕沉默片刻,缓缓下令。
“杀。”
轻飘飘的一个字,身后的军队冲杀而上,双拳难敌四手,岐越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恍惚,手中的剑也越发沉重,他一生所学的剑法身法,全都已经用不上,最后只是凭借毅气和身体的本能,和迎面而来的敌人拼杀。
然后在数不清的剑光中失去了最后反抗的力气。
他依旧站在那里,血污模糊了脸庞,安静地闭着眼,只是不再有挥剑的能力。
不听命令就放箭那个士兵,被秦敕揪出来,狠狠一脚踹到了柱子上,他抬头命令道:“所有人,不可辱尸。”
于是所有将士默契地绕开了他的尸身,从两侧进入。他的孤勇获得了敌人的承认。
即使是死了,他也用命守住了一条路。
秦敕杀进去,皇帝瑟瑟发抖的坐在皇位上,怀中抱着玉玺,抬头见到秦敕一眼,立刻低头躲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