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
不少原本中立的,见势头不对,直接倒戈向秦敕。
他赶回城里的路上,一个年近七十的的老太婆,皱纹挤得眼睛都难睁开,偏费劲看清了他的马车,在他下车的时候一把烂菜叶朝他扔过去。
“我的儿啊,都是你卖那黑心肝的东西,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边扔边哭号。
都知道九皇子身份贵重,难道身份贵重就能不把百姓的命当命了吗?他的一座屋宅,可以充下的资费,就是他们一家几辈子所无法担负的,却硬生生从锅底又刮下一层灰。
别人不敢的事,她敢!
田宅抵了,老头子死了,儿子也死了,光剩她这一个老太婆,半只脚都已经迈进黄土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就是想在死之前出口气。
秦旷原本就为了倒戈的势力焦头烂额,此时怎么可能容忍被人如此侮辱,一时气急,抽出佩剑就要她血溅当场。
长剑闪过寒光,秦旷愤恨道:“贱民!本宫也是你能冒犯的。”
就在剑要落下的一瞬,一道女声响起制止,“住手!”
秦旷停了手,循声望去,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没想到看见了薛苡,顿时眯了眯眼。
他迟疑思索的时候,薛苡直接奔了过去扶起已经瘫坐在地上的老婆婆,一摸才发现她瘦得吓人,形销骨立,站在那里,就像一副骨头架子套了一身衣裳,袖管空荡。
如果不是薛苡搀扶,她甚至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秦旷统治下的百姓,过得就是这般生活,可他还要赶尽杀绝。
薛苡坚定挡在那老婆婆身前,她是个可怜人,鳏寡孤独,她占了一半。
她是绝对不会让秦旷杀她的。
“是殿下有错在先,民有愤,其情可悯。”薛苡义正言辞道,句句都是在劝秦旷放过他。
她已经看清了秦旷的真面目,不会在为他做事了。
回应他的只是秦旷的嘲笑。
他想听,她会有什么高见,现在看来他还这是闲了,来听她无聊的仁义道德。
薛从义也讲这些,不过对他来说只是标榜自己的手段,他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唾弃,他能看出来,薛苡却是真的将此奉为圭臬。
笑完以后,毫不留情一脚将薛苡踹开,随手砍过去,一剑封喉。
他耳边充斥着薛苡惊恐的叫喊,“不要!”
薛苡瞪大了眼,泣血凄厉,眼看着老人的身体倒在地上,发出闷声,扬起一片灰尘。
她四肢酸软着爬过去,颤抖着用手捂住她脖子上的伤口,鲜血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她清明的眼神逐渐变得浑浊。
秦旷冷着脸,走到薛苡身边,强势掐住她的下巴,充满恶意,残忍地一字一句强调:“其情可悯的下一句,是其心可诛。”
也是时候让她清醒了,她谁都救不了,没了薛薏,她什么都不是。
薛苡被迫抬起头,眸中已经盈满了泪水,随着动作滑落,她依旧在哭。
“闭嘴。”秦旷冷声警告道。
薛苡大气不敢出,除了肩膀依旧因为啜泣忍不住一抽一抽的,怕得浑身发抖。
他们都是可怕的人,薛苡不明不白,就贸然闯进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不知所措,恐慌惶惑。
她后悔了,她不该来淮安的。
薛薏说得没错,她应该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见到她。
可是薛薏已经快被她害死了。
她怎么会轻信一个外人,而伤害自己的亲妹妹呢?
薛苡悔恨的泪水无声落下,等待着秦旷的宣判。
她太柔弱了,从来都没有挣扎的能力,抑或是反抗的勇气。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神情,秦旷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勾起嘴角。
好像,她也并非全无用处。
薛苡能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毒蛇信子舔过,一时头皮发麻。
在薛苡依旧发懵的时候,秦旷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他力道很大,薛苡不由痛呼出声,下一秒,就被粗鲁地甩到车里。
她下意识护住头,依旧整个身子狠狠撞上车厢,浑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一般。秦旷紧接着上车,他的佩剑上的血迹未干。
她看他嫌弃地皱了下眉,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用白绢将长剑擦干净以后,随手丢出窗外。
秦旷朝她温和笑道:“薛姑娘,你老实些配合,我保你荣华富贵不愁。”依稀能看出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影子。
薛苡只是一个劲儿地往车的角落缩,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她再也不会相信他话里的任何一个字了。
只是她也不知道秦旷要带她去哪,让她做什么,感受着马车历经了几次颠簸。她头脑晕乎乎的,差点被颠吐,终于赶在最后一秒,马车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