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闻言立即改了口,一本正经道:“对,傅将军,您喜欢红色,所以今日给您摘了红醋栗。”
傅锦时在后头听着起先是一怔紧接着忍不住无声笑了一下。
但笑着的同时,眼眶却有些发热。
那边的两人还在分东西,他们将几颗沙棘和几株苦地丁分别放到了傅形辞与傅别遥的墓前,
“辞将军,对不住,我不会酿酒,所以只能采些沙棘果给您,还望您不要嫌弃。”紧接着她又看向傅别遥的墓,“还有小将军,您最喜欢好看的东西,可我在山上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苦地丁的紫色小花最好看了,送给您。”
最后那姑娘又走到了齐大夫墓旁的另一座墓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片说:“鸣姑娘,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但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小甜片,是阿兄做给我的,甜滋滋的,很好吃,也送给你尝尝。”
她轻轻地放好后站起身,同身旁的阿兄又朝着五座墓拜了拜,而后将先前旁人放的已经干巴的东西拿走才一起离开。
这是他们不约而同的默契。
后来祭拜的人要将前面人留下的东西清理掉,要保持此处的干净整洁,他们都知道齐大夫最爱干净,而傅大将军则是向来齐大夫喜欢什么他便喜欢什么,傅家的小将军们就更好说了,他们可能不听傅大将军的话,但一定乖乖听齐大夫的。
傅锦时在他们走后,从枫林里走出,她拎着两个布袋沉默地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看向摆在墓前的几样东西。
她没想到会有百姓来祭拜。
去岁四座城池被屠,只有她活了下来,如今邺城的百姓已经不是当初父母兄长守护的那些,她以为就算傅家叛国之罪洗清,他们也会埋怨当初傅家惨败,致使永州四城陷入如此惨境,继而会远离此处,即便是来也是为了骂上一顿出气的。
却不想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喜好,甚至会在采药之时采上一些送过来。
傅锦时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何感受,只是想起刚才那一幕便觉得暖而重,鼻腔之间涌上阵阵酸涩。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经想要报复的念头。
倘若后来没有收手,如今会如何呢?
她低下头看着布袋当中落下的血。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气温开始下降,山上秋风渐起,她的发带与半披在肩上的长发被轻轻吹起又在瞬间缓慢落下,像是被人温柔而珍重地拂过。
她第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悬崖勒马,及时回头,没有真的走偏了路。
她望着那一串红醋栗,低声道:“阿娘,阿爹,我没有辜负傅家。”
话落的瞬间,身后枫林簌簌作响,像是有人轻声回应。
傅锦时恍然间回过头去,却只看到几片被风吹落的枫叶。
火红、热烈……与深秋萧索寂寥的感觉极为矛盾,但意外的并不突兀。
可她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片刻的空落。
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念父母兄长。
对于他们的离世她从未有半点释怀。
因为她曾经太过幸福了。
从前这世上没有任何风雨能够穿过父母兄长与阿姐落到她身上,即便后来聚少离多,可她还有非鸣,非鸣是永远不会离开她的,然而一切都在瞬间失去。
傅锦时如今想到从前,会有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就好像那只是一场美梦,梦醒了,一切便都破碎了,她即便是想要拾起来重新粘好,也没有机会,因为她根本找不到碎片。
这才是最痛苦的。
她越想心中越是难过,可她不想在这里哭。三哥曾经跟她嘱咐过,倘若将来有朝一日他战死沙场,她前来祭拜他,一定要笑着……
“……你笑着站在我坟前,我才会安心去投胎,否则我会在地下急得团团转。”
傅锦时那时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地问傅别遥,“可是你死了,我怎么会过得好?”
傅别遥一怔,紧接着鼻子一酸,他连忙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你干嘛这么想,没有我连累你挨骂挨揍,你的幸福日子才真的来了,你当然应该开心,你当然会过得很好!”
“可是跟你在一起干了坏事,阿爹都会认为你是带着我做的,只会揍你,我只要装出样子躲一躲就好了。”
傅别遥眼中的泪意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甚至笑了一声,张了好几次嘴,才说了一声,“阿爹夸你聪慧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