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闻战音的话,她搁下笔不禁莞尔一笑。
心中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她后来看到哥哥蒙着眼睛出现在清乐殿时,便知道他根本没有中药,也根本没有离开皇宫。只是因为想要成全她,所以陪她演了一场戏。
他怕是一直都在这清乐殿附近,但凡察觉她没能成功,都会在第一时间出来护住她。
现下一切事了,便放心的去寻傅四姑娘了。
这很好。
她希望兄长能够得偿所愿,去过他想要的生活。
霍屹川就站在褚扶清的不远处正安排着人处理尸首,此时抬头不经意间看见了褚扶清这般眉眼一弯的模样,他的眼中不禁也跟着流露出一丝温和笑意。
他也只敢在褚扶清看不见的时候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她。
然而就在他要收回目光时,褚扶清恰好抬眼。
两人视线相对,霍屹川没能来得及收回。
他长相硬朗,脸侧轮廓凌厉,眉目英挺,但因素来不苟言笑,加上职务在身,身上多是带着杀伐肃冷之气,倒是极容易让人忽视他的俊朗,甚至不敢轻易靠近,如今这丝笑意在暖黄色烛火的映衬下倒是给他添了丝温柔之意。
时间忽然好像拉得无限长,两人对视着却都没开口说话。
褚扶清不记得有多久未曾在霍屹川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了,分明很早之前的霍屹川同现在是不一样的。
那时的霍屹川话虽不多却最是爱笑,是他们之中最温和的。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褚扶清不知道。
她印象中只记得当年她得知霍屹川要随傅将军出征,她追出去,遥遥地喊他,他却连头也未回,后来他受伤归京入了禁军,她们在宫宴之上相遇,他见到她恭敬疏离地对她行礼。
那时他便已经是如今这般样子了。
又沉默又肃冷,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她不知霍屹川为何成了这样,也曾试图问过,但最终得来一句“多谢公主关心”,自此她再未曾主动同他说过一句话,连这次行动都是让战音去传的口信。
外头雷声轰隆作响,大雨滂沱落地,殿内宫人走动清扫清乐殿,带起烛火攒动,褚扶清说:“倒是少见霍统领笑。”
她的语气平和,神情寻常,连这句话都像是同熟人遇到之后的随口客套之言。
霍屹川早就料到如此,心中却还是难免生了酸涩之意,然而这是他自找的,于是克制道:“末将失礼。”
他说完,又恢复成了石头模样。
褚扶清望着低头告罪的霍屹川没再说话。
她心中其实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禁军与宫人已然将清乐殿打扫干净,开始陆续退出去,霍屹川正要开口告退,却忽然听到上首的褚扶清问:“霍家从不参与皇权之争,你今日为什么来?”
霍屹川闻言,心中一顿,他知道褚扶清这般问话的用意,也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他们二人其实心中都清楚,但他注定再次让她失望了。
他说:“为了救驾。”
褚扶清笑了一声,“霍统领倒是忠心。只是……”她说着敛了先前所有神色,站在桌案后问霍屹川,“四皇子如今幽禁府中,父皇命你派南衙军严加看守,可我却想让南衙军放松守备,霍屹川,你听谁的呢?”
与她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道划破半边天的闪电,霎那间映地殿内亮如白昼。
“你要杀四殿下。”霍屹川说。
“是。”褚扶清直言认道:“我要杀他。”
四哥活着对她来说就是隐患,而且如今朝中诸位大臣多数会反对她来监国,她需要一个让所有人信服的契机。
四哥正好。
霍屹川听着褚扶清毫不避讳之言,忽而想到了褚暄停前几日到他府上对他说的那句话,“扶清要走的这条路,注定染血,霍统领,倘若你不能坚定地选择她,就不要占着她身边的位置。”
他先前只以为褚暄停说的是扶清会杀人,此时却明白了褚暄停的意思。
他说的是扶清会杀兄。
想到这里,霍屹川抬眼对上褚扶清淡漠的目光,烛火依旧在一旁摇曳,可那光芒却好似变得冷白,他说:“昭然负责四皇子府守备之事。”
昭然乃是昭家一个嫡次子,是同谢合溪一样闻名京城的纨绔。
不同的是谢合溪是装的,昭然是真的。
他能进入禁军靠的是昭家荫庇。
所以霍屹川此话便是在肃帝与褚扶清之间选择了褚扶清,同时他的选择又何尝不是告诉了褚扶清,他先前所言“救驾”并非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