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之下,容不得世家势大。
傅铮大约是看出了这些,于是借由应寒川之手同他说了一个计划。
他的那封信上,并未以君臣相称,而是故友旧称。
“阿怀,今大瞿内忧外患,世家林立,皇子相争。国恐有伤筋动骨之危,我愿以身为饵,助国清除祸患,还大瞿一片清明未来。唯愿你替我保全四子。无需大富大贵,只愿平安无虞。”
肃帝看着下方附上的计划,于乾正殿枯坐一宿,最终提笔写了一个字。
“允。”
他让应寒川将那封一字书信送出,而后便静静地等着。
留云滩大败的消息传来时,他一个人去了宫外的傅将军府,于那颗桑树下挖出了傅铮最后一次离开时埋下的酒,而后饮了一夜。
可惜他的酒量太好,一夜也未醉,清醒地望着天上,数了不知多少颗星星。
肃帝望着眼前双眼紧闭的头颅,他还能认出来傅铮左眼眉锋下的那道疤,是他们二人第一次打斗时,被他用树枝划的。
他单膝跪地,抬手覆在那道疤上。
大理寺众人见状,纷纷跪下。
肃帝哑着嗓音问傅锦时,“谁做的?”
“人在唐世子手上。”傅锦时说。
“应寒川。”
“臣在。”
“将人带去诏狱,不论手段,朕要真话。”
“是。”
肃帝深深地看了傅铮的头颅许久才起身,他望着云慵道:“此事有没有你?”
云慵伏在地上,“老臣不知。”
肃帝陡然一笑,随即抬脚踹在云慵的心口。
云慵不敢躲,肃帝那一脚又力气极大,他整个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抬头时却见肃帝神色可怖。
“将证据给朕。”
肃帝这话是看着云慵说的,可话中的意思却是对着傅别云与傅锦时。
傅别云看向褚扶清,褚扶清抬手,战音将沉月来时一同带给他们的傅家账本拿了出来,傅别云说:“这是民女于谢家书房的密室中搜出来的。正是傅家丢失的账本。一共五本,皆在此。”
“傅家自始至终从未贪污。”傅别云跪在地上,眼中含泪,“甚至府上因为贴补军用,时常入不敷出,阿娘去世时,连打造棺材的钱都是去借的。整座将军府,唯有非鸣陪着阿时……”
傅别云的话近乎字字泣血,没有人知晓,艰难时,傅家人要给最小的女儿送个生辰礼物都要去旁人的铺子上上工些时日。
傅别云望着肃帝说:“倘若傅家当真贪污,为何府上留下的值钱物件皆有皇家印记?”
她的话未明说,可在座的谁都知道。
陛下赏赐,皆带皇家印记,无人敢擅自买卖。
傅家留下的皆是这种,只能是因为不带印记的都变卖了。
肃帝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他当真没有想到,傅铮日子这样艰难。
他看向云慵,云慵捂着心口镇定否认,“老臣不知为何傅姑娘会从老臣家中搜出账本。”
“陛下,草民亲耳听到,云慵吩咐心腹前去傅家搜的账本。”宗宴说:“甚至账本入了书房后,那心腹第二日便被抛尸乱葬岗。”
“口说无凭。”云慵脸色凝重,声音含怒,“你莫不是因为误会我云家杀害你宗家,所以一切皆是你蓄意陷害!”
他再次借着宗宴的身份说事。
“他即便是陷害你,也绝不会拿傅家清誉做局。”傅锦时的声音幽冷,“因为他是傅家鹰卫。”
跟随而来的沉铁卫方莹适时地将沉驿交给她的鹰卫名册拿出来,傅锦时接过,翻到了带着宗宴姓名的那一页。
“宗宴被阿爹救下来后,便登名在了鹰卫之中。”傅锦时望着云慵说完,又看向肃帝,说:“阿爹查到的诸多事情皆是宗宴暗中帮助。”
她没有明说是什么,但她相信肃帝都知道。
肃帝看向云慵,“你还有何可说?”
云慵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底牌竟成了这般,宗宴竟是鹰卫。可他也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当即压下心中那片刻的慌乱,指着傅家父子的头颅道:“傅家父子既然早就战死,至今也有段时日,可头颅竟不见半分腐烂,甚至还能流血。陛下焉知今日之事不是傅家人得罪天楚从而被杀,傅家姐妹为了活命,临时借此做局陷害?”
褚千尧闻言,嗤笑一声,“负隅顽抗。”
不过他也理解,毕竟云慵不知,傅家叛国一事从一开始便是肃帝与傅家设计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