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间审讯处最凶恶的行刑者,一双眸子狭长冷锐,锦衣卫的赤色飞鱼服在身更显几分血腥气。
随着他的示意,后头立刻有人端了一盆水浇在她身上。那是掺了盐的冷水,浇在伤口上犹如刀割,冷气更是顺着伤口往骨头缝里钻。
“快说!”齐鹰将鞭子沾了盐水抽到她身上,血痕覆盖在了从前结痂的位置上,瞬间剐蹭下皮肉。
傅锦时疼得颈间青筋乍现,却是没出一声。
她的身体忽冷忽热带来阵阵恍惚,难以说话。可齐鹰的审讯还在继续,“傅家怕被大瞿知晓贪污受贿,所以背叛大瞿,因此天楚骑兵救走了傅家人,也不杀你,是也不是?”
这样的审讯这些日子已经经历了太多。傅锦时知道沉默下去等待的是没完没了的问和打,而开口否认更会迎来毒打和辱骂,可是如今的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否认,所以即便知道徒劳,她还是撑起精神,艰难回道:“不是。”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齐鹰恶狠狠道:“若非如此,永州四城百姓皆被屠杀,天楚为何独独放过你?!”
话落,又是一鞭子打在了身上,鼻息间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她的眼前浮现出了非鸣挡在草垛前替她挨下一刀的场景,耳边好似又响起了非鸣哽咽的声音,“不要动。”
“不要出声。”非鸣背靠在草垛前,浑身浴血,出口的话断断续续,“往后、一个人……一个人好好的。”
傅锦时没有力气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非鸣僵着身体失去生息,她的鼻息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非鸣身上的栀子香气,而后是不知过了多久,将她寻出来的阿简。
齐鹰问她,“傅家人在哪里?”
他的话勾回了傅锦时的思绪,她微微闭眼哑着嗓音道:“留云滩。”
“还不说实话!”齐鹰见她如此顽固,眼神瞬间阴鸷,他卷起鞭子,朝着身后挥手,两侧的人立刻拿着棍子站在了刑架两侧,他继续道:“你傅家与陈家勾结,贪墨粮草数万银款,致使永州将士衣不暖身,食不裹腹!为了掩盖罪行,更是通敌叛国,葬送永州十万大军,致使西北门户大开,天楚骑兵长驱直入,无数百姓丧命!”
“傅家没有贪墨,无需掩盖,你该去查陈家为何诬陷。我带兵死守邺城七日却无援兵,你更该去查为何无一人支援。”傅锦时撑起精神,一字一句道:“倘若傅家叛国,我又为何不逃?”
“陈家已经悉数认罪伏法,你还狡辩。”齐鹰冷声避开傅锦时的问,转而道:“你傅家即便万死都不足以赎罪!”
又是这样。
傅锦时望着齐鹰,眼底满是讽刺与仇恨。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从傅家兵败以来傅锦时听了太多。她本以为再听会是麻木的,可心中还是一颤。她眼中渗泪,身上好似有千斤重,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接到噩耗的那一日。
她骑着马奔赴留云滩,见到的是满地尸体,连留云河的水都染上了猩红,如同炼狱。
她看见父亲和大哥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奔过去,又看到了他们护在身下死不瞑目的三哥。她伸出手去合上三哥的眼睛,却在下一个瞬间看见他缺了一只手臂,鲜血染红了身下大片土地。
父兄本已经护住了三哥,可三哥伤太重,他是流干鲜血而亡。
傅锦时眼泪霎时落了下来,她一时间甚至不知该碰哪里。
她的三哥怕疼又爱美,是家里最护短的人,她无法想象三哥当时多么绝望。
她痛的浑身发抖,喉间涌上腥甜,手脚冰凉发麻,唯一撑着她没倒下的是去找阿姐。她踉跄地走到旁边,翻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眼泪数次模糊了视线,到最后近乎麻木的重复着动作。
后来非鸣骑着马寻来,告诉她天楚的人在屠城。
乍一听闻,她有些呆愣,下意识地又翻过几具尸体,却又茫然顿住,抬头看着非鸣牵在手中的两匹马,她一时间不知该留还是该走。
直到非鸣再次唤她,她陡然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又看到战场之上大瞿士兵的铠甲,看到那名至死也撑起军旗的士兵,她攥紧了拳头,上了马。
她带着傅家的一万鹰卫在邺城扛了七日,期间没有任何援兵,她想将百姓送走,可整座邺城都被天楚死死围住。
最终邺城城破,她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又受了多少伤。后来她只知道麻木地挥枪,最后力竭倒地,再醒来便见天楚士兵的长刀从非鸣身上拔出。
“给我打!”齐鹰被她的眼神惹怒。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的是棍子打在腹部的声响,一棍接着一棍,一直到四棍停了,傅锦时猛然呕出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