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暄停看着傅锦时的眼睛,诏狱初见时,她眼神黯淡疲惫,他在里面看到绝望与狠厉,甚至能发觉里头的无助,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狼,朝敌人龇着还不够锋利的犬齿,如今她的眼睛虽明亮有神,却满是怨恨与不甘。
“你若活不下来,自然是你无用。”褚暄停并未被她的话触动,淡淡说道:“不能自救便是活下来也无力自保,不如早些死了,也免遭罪。”
他插手救傅锦时既是因为她是药老徒弟的女儿,或许能解他身上的毒,也是因为她如今满身仇恨又无所依的身份对他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有用。
如果傅锦时不能靠自己撑下来,他最多将人活着弄出去,往后,他不会再多看她一眼,是死是活再与他无关,至于他身上的毒,就如他说的那句话那样,他活不下来,也是他无用,他虽不想死,可在这个位置上,无力自保与死无异。
“所以我不信你。”傅锦时说:“更何况你们尚且要这样曲折才能保住一个我,又如何不能说明你或者说陛下都在被谁掣肘。将来难保退让之下再次将我推出去。”
“我只能靠我自己。”
“你倒是清醒。”此刻,褚暄停心中那个跟在兄姐身边怕苦怕累爱臭美的小姑娘印象终于被眼前这个清醒坚强的姑娘取代。“你若真能替孤解了毒,调理好身子,孤自会让你销了奴籍入良籍。”
“奴婢多谢殿下。”得到承诺,傅锦时的心落了下来。
药老只有她母亲一个徒弟,而她一身医术尽得母亲亲传,只要褚暄停想活,她就不会死,如今看来褚暄停还不想死,而且就他的话她也确定了肃帝是知道傅家一案并非面上这样,那么她找回傅家清白只是时间问题。
褚暄停意味不明的笑起来,他裹在狐裘里,虽然面色苍白,却依旧矜贵,“这会儿倒是知道该称奴婢了。”
傅锦时没出声,就她这些日子观察,褚暄停阴晴不定,心思也不好琢磨,他能上一秒还和你言笑晏晏,下一秒便将人拖出去杀了。而她今日不论是出言试探自己对褚暄停的价值还是关于他与肃帝对傅家一案的态度,甚至她这样不敬的态度都足够惹恼褚暄停,如今她目的达到了,被他刺几句发泄下情绪而已,不算什么。
“说话。”褚暄停面含笑意,但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危险。
傅锦时知道他这不仅是要发泄情绪,还要算账,于是恭敬道:“奴婢知错。”
“错在哪?”
“奴婢往后会谨记身份,再不会有今日之事。”
对于她的服软,褚暄停很受用,哼哼笑了两声,“孤也不喜你这句违心的奴婢,听得心烦。日后便同沉铁卫一般唤属下便是。”
傅锦时猛然抬头看他,从留云滩那场败仗以来,傅锦时眼里第一次有了丝笑,她能接受自己为奴为婢,却不想日后同褚暄停提起将军府的人时前面加“奴婢的”三个字。
褚暄停撩起眼皮,“怎么?不愿?”
“愿。”她这次倒是记得礼仪了,“谢殿下。”
“走吧。”
傅锦时行了礼,拿着脉诊往外走去,在门口时碰上了沉西,沉西对她略一点头,傅锦时同样一点头,两人接着错身而过,但是在沉西走进去后,傅锦时却刻意放缓了步子,于是她听见沉西说:“叶侍郎来了。”
褚暄停隐约的声音传来,“为何事?”
“傅家。”
听到这里她脚步一顿。
褚暄停隔着窗子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勾,“让他去书房等我。”
褚暄停到书房时,叶云已经喝了两盏茶,见褚暄停进来,他起身行礼。
“坐吧。”褚暄停轻咳两声,他这会儿见了风就容易咳嗽。
“殿下可是又病了。”叶云关心道。
“嗯。”
叶云说:“如今虽是刚入深秋,可天越来越凉,过些日子还要秋狩,殿下可要注意些身体。”
“啰嗦。”
叶云摸摸鼻子,他是叶家嫡子,褚暄停的母亲已故的叶皇后是他的姑母,他与褚暄停是表亲,他比褚暄停大一岁。
褚暄停问:“傅家一案什么进展了?”
傅锦时抗住十八道酷刑出了诏狱后,傅家叛国一案便交给了刑部,而褚暄停自十六岁便接管了刑部,肃帝相当于把这案子交给了他。
他接手后,立刻派了叶云带着人去永州傅将军府调查。
“什么都慢了一步。”说到正事,叶云神色凝重起来,“将军府被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褚暄停皱眉,“陆家人做的?”
“查不到痕迹。”叶云摇摇头。
褚暄停手指摩挲着暖手炉的炉身,瞟了一眼窗子,收回视线后问道:“永州现如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