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仔细地去看那道伤口,随后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上去,刺痛感让他终于有了丝反应。
“死了?”褚昼津问。
商邑抿唇,随后答道:“快了。”
“那就是还没有。”褚昼津道。
商邑觉得褚昼津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却听那边褚昼津又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
商邑没出声。
褚昼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红衣裳,视线落在衣摆边缘被酒水打湿的地方,又闻到满身的脂粉气,“我若是这么去,她会不会直接气死?或者她已经死了,我穿着红色是不是大不敬?”
商邑看不明白褚昼津对恒嫔这位养母的感情,但他知道,若是见不到最后一面,褚昼津此生都会后悔,于是道:“她在等着见你。”
褚昼津终于起身,也在此时,他一个趔趄,幸好身旁的姑娘扶住了他。
他一路上心中想的最多的不是恒嫔就要病死了,也不是自己竟然才知道她病了,更不是担心能不能见到最后一面,而是恒嫔打过他的那三巴掌。
他那时为了查清卫家的事情替褚千尧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恒嫔知道后大怒,扇了他一巴掌。
第二巴掌,是他明知是错,仍旧不改,恒嫔打了他一巴掌让他滚。
第三巴掌,是他拦下了那张从京城送往边境的那张以四城换傅家满门的消息,生出了要大瞿生乱的念头,恒嫔知晓后打了他一巴掌让他跪到卫贵妃的灵位前逼他清醒,他跪了三日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却让人留意了京城往外送的消息,只要是对边境不利的一律拦截。
他赶到汝阳宫之时,看见的恰好就是恒嫔溘然长逝的情景,他冲上前想要接住那只垂下来的手,却只感受到指尖擦过指尖的冰凉触感,手指上的伤口陡然崩开,洇晕出血。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母妃?”
可无人回应。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开口喊恒嫔母妃,却是一声得不到的回应的母妃。
就好像……他注定没有母妃。
褚千尧说的没错,他恨的是自己。
他因为赌气,从来不喊恒嫔母妃,又因为不是亲生,所以总是带着隔阂与猜忌。
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与恒嫔和解,也注定无法与自己和解。
“你说的对,我不配喊她母妃。可那又如何?”褚昼津冷眼相对,“恒嫔养我一场,我替她报仇有什么毛病?”
“甚至你又有什么资格讽刺我?”褚昼津眉目间阴沉无比,“你勾结郦幽,替秦家遮掩丑事,你又配得上褚这个姓氏吗?不也照样有脸去抢储君之位,妄想最高位。”
“五十步笑百步,就别笑了。”
他一连串的话落下,褚千尧的神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褚昼津见状,眼尾上扬,嘴角漾出笑意,“四弟,二哥说话难听了点,见谅。”
话落他起身朝外头走去,走到门口,忽然驻步,“瞧我,都忘了正事。”他说着,微微侧头,望着脸色难看的褚千尧道:“太子殿下要查户部,你的卿尚书怕是有今日没明日了,提前恭贺你,既文倜之后又要损失一员大将了。”
说完,也不再看褚千尧的脸色,径直走了。
在他出门后,褚千尧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桌案。
外头的越行简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才出来的褚昼津,褚昼津勾着嘴角心情很好的溜达走了。
傅锦时从那一日与褚暄停说完正事后,便又回到了非必要不交流的日子。
她知道那日的事错全在自己,褚暄停没有错,甚至她如今是太子府的侍药奴十四,她没有任何底气与主子冷战,甚至于尊卑来说不应该,可她就是因为肃帝所作所为连带着不想同褚暄停说话。
“你在迁怒孤。”
这一日,她端起空碗就要走,冷不丁地,褚暄停出了声。
“你在因为父皇的作为迁怒我。”
“迁怒”两字一出,傅锦时陡然给自己这些日子心中的憋闷找到了口子,她转过身,望着褚暄停,坦然道:“是,我在迁怒你。”
褚暄停有时候真不知道该喜欢傅锦时的坦诚,还是该讨厌。
“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相问?”傅锦时语气并不好。
褚暄停自己本身就是臭脾气,这些年又都是被人捧着惯着的,如今被傅锦时这么冲的一句问,狗脾气也上来了,“冲孤发脾气有什么用。”
他说着袖子一扫,将傅锦时搁在桌上的糖球扫到了地上,“孤又不缺人,不稀罕你。”
傅锦时垂眼看着滚落在地的糖球,它顺着木质地板,滚落到她的脚边,随后停在前面一点,与她恰好是一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