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角色在静临常看的本子里往往都是副角,主要功用是帮助佳人才子渡过难关、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是以,在她所有少女怀春的想象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出现的,是潘安、卫玠那般如珠似璧的翩然少年郎,一如柳文彦,更俊美些的,便是雌雄莫辨的水生和温润如玉的谢琅。
而段不循——与他相识也有些时日了——却像是直到此刻才有了清晰的面貌,也是在这一瞬间,强光般直射入她眼中,令她忍不住躲开眼,皮肤上泛起微微的战栗。
段不循此刻的表情很愉悦,显是全然忘却了上次的不欢而散。是以,他此刻的邀请便与他的铺子一样令人难以抗拒,静临情不自禁踏上楼梯。
“你们想学开铺子?”
段不循含笑问三个姑娘,目光锁着静临,像是隐含着鼓励。
静临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垂下眸子颔首,又问他:“这样的主意……你是如何想到的?”
“主意?”段不循一笑,坦诚答道:“这可并非我一人之妙思,实是从旁人那里学来的。”
虎丘百年老店孔氏酱菜馆便是这种经营模式,购买结算分离,既便利顾客,又方便核销盘点。
“可是,”静临若有所思,“酱菜与首饰大不相同,虽都种类不少,可前者很便宜,后者却很贵重。你怎么能确定,客人会像买酱菜一般买首饰呢?”
她的眸中闪烁着好奇的火焰,燃烧的乃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对银子的渴望,这渴望令她显得愈发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段不循贪看这份生动的好颜色,语气也变得十分柔软,“你忘了,这里是棋盘街,最不缺的便是富人。”
“那么……附赠玉片总算是你自己想到的了罢?”
“要让你失望了,这也是与旁人学的,我那老师乃是福建的一个古董商。”
他倒坦诚,静临翘起嘴角,信步走到一座紫檀木架前,那上面用琉璃罩子罩着一尊白玉麒麟。
“一万两……金子?”她忍不住叫起来,“这么贵,能卖的出去么?”
段不循跟过去,探手随意地揭开罩子,将那玲珑润泽的麒麟拿出来置于掌心,递到静临跟前。
静临不敢接,他便眨眨眼,“不值钱的。”
静临将信将疑,小心翼翼伸出手,从他掌心里接过那物件,与银儿翠柳两个看了半天,只觉得实在是精美,便以为段不循说的是谎话,怕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到时候卖了她也赔不起,便赶紧将那烫手的玩意放回了架子上,又双手捧起琉璃罩子,严丝合缝地复位。
段不循莞尔,他方才说的乃是实话,这东西造价不过几十两银子,标价这么高,自然是没有哪个冤大头肯买的。
不过,这二层的东西本来也不是为了卖的。
北京城里的乌纱帽那么多,光靠银子喂怎么有尽头?送这些有价无市的摆件就不同了,他说值多少银子,这东西便值多少。
静临见他笑得狡黠,心中一动,不由脱口问道:“你、你不会是用这些玩意去行贿的吧?”
否则,他一介商人,如何与官府之人结交的?
段不循没料到她这样聪明,竟无师自通地猜到了真相,微怔了一下,随后坦然地点头,反问,“觉得我不够光明磊落了?”
静临弯起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糯米牙,“你可真是个奸商。”
段不循讶然,看她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又兴致勃勃地去看别的物件,方才了然,这话里隐含着的赞许,并非出自对士农工商之序的深切体会,也不是出于对白手起家者设身处地的体谅,实乃是出于一种蔑视规矩的天性。
他就说,她与他是同一种人,如今看来,这个判断实在是正确得很。
设若人世间是个大猎场,那么她这头羽翼未丰的小兽便也与他一样,明明生为猎物,却不甘心地想做个捕猎者。
段不循凝视着静临,胸中涌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做生意出来多看看是对的,三人行,必有我师,闭门造车不可取。”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果然,下一刻便见她双眸晶亮地望过来,“听说你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是以见识广博,远胜于常人。能指教我们一二么?”
她恭维起人来嘴巴很甜,只是失于自然,因而显得不够真诚。
“那可不行,”段不循眯起眼睛,嘴角带着狡猾的讽笑,“生意经是真金白银学来的,凭什么要教你?”
第50章 戏谑得罪记仇娘子,一嗓惊动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