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三个初来乍到,不知这个规矩,便被门口的堂倌给拦下了,客气道:“几位姑娘,烦请您移步,从西门儿进。”
静临好奇,“敢问小哥,这是为何?”
那堂倌十分耐心,笑眯眯解答:“这是东家定下的规矩,西门入,东门出,凭票结账。您进去跟着人流走一回,自然就会明白了。”
静临三个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好奇。三人便兴致勃勃地自西门而入——嗬!好壮观的一条柜台!
原来天宝阁内打横设置了一条十几丈宽的一字型琉璃展台,上张同色琉璃灯,虽白日亦明燃烛火,照得琉璃台粲然生辉。
展台内则铺着雪白的狐裘软垫,垫上以各色精美盒奁盛放不同质地的珠宝饰品,每个柜台后都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温声软语地为顾客讲解珠宝材质、搭配。
静临三个随着人流,自柜台西侧缓缓向东侧行进,走着走着就发现其中饰品的价格愈来愈低。刚开始时动不动就是几百两黄金的整套头面,可谓天价,快到尽头时,却出现了几文钱一枚的花胜、绒花等物,虽材质普通,做工却很精致,又是在这样华贵的狐裘和托盘之上,便愈发引得人想买几枚,似乎这便宜不占便对不起自己一般。
这里结账也很有趣,若有顾客看上了哪样首饰,自在柜台上领取一枚带着编号的椭圆形玉片即可,到柜台尽头,有一个专门的结账处,只消将手中的玉片递给伙计,伙计便核对其上编号,手脚麻利地去库里取货;货到之后,当场核验、打包,钱货两讫,十分利落高效。
静临咬咬牙,掏出一吊钱,给翠柳和银儿各买了一只珠花,结算后正要走,却被伙计叫住,“几位娘子,你们的玉片忘了拿。”
她这才发现,原来那玉片是附赠的,拿到手中细看,每片上除了编号,另有一个小圆孔。
伙计见她神情便知是新客,因而笑递过一根五彩绳,解释道,“您可以将玉片串起来,下次来店里带着,攒够了数目有折扣。”他一指楼梯旁高挂的宽幅红纸,“具体如何折算,那上面写着,您好好看看,若有不明白的再来吩咐小的。”
经他一解释,静临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见到许多妇人腕子上都挂着一串或稀或密的玉串,有的甚至绕了好几道,感情那是老客的凭证!
这下连翠柳也不禁感慨,“这也太会做生意了吧!”
静临仰着脸儿看了那红纸许久,又环视店内四周,柜台、伙计、货物、客人,每一样儿,都想仔仔细细地记在心里。
目光落到楼梯上,她走过去几步,被把守的一个小伙计客气地拦住,“对不住了您,二层不对外开放。”
“是要大主顾才能上去么?”静临问。
那小伙计一笑,默认了她的话。
掌柜的早就教过他们,客分三六九等,可是你不能教人察觉出,你在心里给人家分了三六九等。是以虽则二楼只对大主顾开放,话却不能直说。
这小娘子倒是知趣,是以小伙计不语,只报以一笑。
“那三楼呢?”
静临追问。
小伙计噗嗤一乐,这回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那是我们东家喝茶的地方。”
静临微窘,心中却没由来地想到了兴记皮货铺,那黄昏时分安静的二层阁楼,红木小圆桌上简单的饭蔬,那人带着白檀气味的舔舐,以及放她逃走后又追上来的那顶软呢小轿。
不会这里也是那人的产业吧,这直觉令她的心怦怦跳起来,直到楼梯上一声熟悉的笑传来,静临的心一下子堵住了嗓子眼儿,一抬头,正与一双微微上挑的狭长双眼对了个正着。
许是这店里的灯火过分明亮,段不循的模样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他的额头很阔,两侧的太阳穴鼓着,显得人很有力量;两道眉并不十分浓黑,眉骨和鼻子却生得十分轩昂,整张脸便有了一副铮铮骨架,加上那双狭长而上挑的眼,沉沉视人时,便有几分傲气,几分玩世不恭;唇不厚不薄,惯常带着笑,这笑往往又是调笑或嘲笑,似乎惯看秋月春风,却因某中不甘心而欲说还休;下颌微方,有些强硬地收束了整张面孔的不和谐,将这种让人看不透的矛盾感沿着凸起的喉结和宽阔的肩背,散播到八尺之身的每个角落。
总得来说,若不是那鹰隼般的目光,那不羁的笑容,他这长相可称得上一句相貌堂堂,就是话本子里江湖侠客或披甲将军的那种相貌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