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书之后这根棉线也没有消失,他将它仔细地缠绕在刀柄上。
刘恋没有打扰他,虽然他经常气人,但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这根线由我的念力构成。念的性质会随个人经历和性格特质而变化,平行世界里在这两点上与我相同的‘库洛洛’应该不多,所以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专属道标。”库洛洛想了想,接着说,“或许其他世界也存在其他‘刘恋’,但她们未必遇到过‘库洛洛’,未必与‘他’有同样的经历,即便一模一样,那个‘刘恋’心里的‘库洛洛’也不是我,我同样没兴趣做别人的替身。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你也可以说是唯一的。”
刘恋听他说完后沉默下来。
这可能是库洛洛特色的甜言蜜语,剥开层层理智与冷漠才能发现一点微乎其微的感情。但就是这一点幻觉般的感情也足以令她甘之若饴。
一个人的意识形态与成长经历息息相关,改变它就是否定这个人迄今为止的人生,而她在决定对他投注感情时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包括他们可能永远无法互相认同,也包括他们可能终将分开。
这种感情并不卑微也不会令人感到无望,或许她需要的也只是库洛洛的“存在”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没事了,前两天没睡好所以有点烦躁。”刘恋笑了笑,爬到床上抓过手机删掉刚才骂库洛洛的微博,接着坐在床沿问他:“话说那个‘库洛洛’为什么这么快就愿意回去了?他对这个世界没兴趣吗?那你们的差异也太大了吧。”
库洛洛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说:“我想他可能没有探索新世界的心情。”
“为什么?”
库洛洛顿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告诉她,而后他提起了很久以前的事:“还记得我说过我和西索在天空竞技场打过一次吗?当时你想知道结果。”
刘恋点点头:“当然记得,你当时还不让我问。”
“那么现在告诉你吧,结果是我赢了。另一个‘我’也和西索打过,他同样赢了,但是西索没有死。”
刘恋思考了一下这其中的差异,倒抽一口气。
库洛洛的声音直到此时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那场战斗里他和我一样借用了库哔和侠客的能力,西索逃生后杀了他们,并且会继续以旅团其他成员为目标。这就是我和‘他’相异的起点。”
“……还好我遇到的是你。”
刘恋想起那个“库洛洛”身上让她不寒而栗的煞气——现在明白那同时也是一种紧迫感——不由感到庆幸。如果最初遇到的是“他”,她的人生可能已经结束了。
“这是他的世界里刚刚发生的事吧?所以他……要赶回去保护旅团吗?”
“不,团长并不是旅团的保护者,旅团本身是一个完整的组织架构,只要有团员旅团就会一直存续。但团长必须为失去的团员复仇,如果是我也会下令全员猎杀西索,直到他死透为止。”
如同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库洛洛十分平静。刘恋看着他雕塑般的面容,突然没来由感到难过。
她好像看到一个漆黑的背影形单影只地走在同样漆黑的道路上,身边与他同行的人一个接一个沉入黑暗,只剩下他自己。这片黑暗本该是他们的乐土,但他们最终全都被它埋葬。
“你在为他难过,还是替他难过?”
刘恋摇了摇头:“都不是……我没有理由这么做,他明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就是很难过。”
库洛洛抬手拂过她湿润的眼角:“不用难过,我们永远与死亡相伴,你的眼泪可以留到为我哀悼的那一天再流。”
刘恋立刻用力打了他一下:“你死了也不要让我知道!”
“你肯定会知道,那时候刀上的念线会消失。”库洛洛弯下腰,将贝里刀交到她手中,“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一定是我自己的选择,而我不会为了你改变这个选择。我们多半不会一起走到终点,那就让我们看看到底能走多远。”
刘恋摸了摸刀柄上细密的念线。这根线消失时就意味着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而同样的,如果有一天是她想放弃,那么只要毁掉这根线也就再也不会见到他。
他永远如此直白而残酷,告诉她能够拥有未来,又告诉她未来终有尽头。
许久之后,刘恋才说:“我不会先放弃的,我也会一直走下去,走到我所选择的终点。”
——无论那里有没有你。
她紧紧握住那把刀,就像握住了生命里唯一得到的承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