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接过一片掉下来的海棠,轻轻放在自己的嘴唇边。
忽然,一道极其细微的哭声传了出来。
躲在海棠树后面的茴香哭得一抽一抽的,见李意清和毓心都已经发现了她,主动站出来,打着嗝道:“神女,好可怜。”
忍受了漫长的孤寂,爱上了凡尘书生,舍弃了满身仙骨,成全了天道法则,化作了山林清风。
毓心眼见茴香深陷故事难以自拔,甚至准备学书生一样葬花,出声道:“这只是一个传说,是故事,你不必如此难过。”
茴香眼眶微红,哭声说:“焉知我们千百年后,不是他人眼中的一段故事。”
她像是感叹了一句,而后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毓心的身边,两只手紧紧地箍住毓心,闷声道:“都怪你,我都说了我不听。”
毓心觉得好笑,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我可是等你走后,只打算和殿下说的,是你悄悄藏在树后要听,关我什么事,殿下你评评理……殿下?”
她朝李意清看去,见到李意清已经闭上了双目,似乎陷入睡眠。
毓心连忙朝着茴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拿起了大理石桌上的花篮,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院子。
等两人的脚步声消失,躺在靠椅上的李意清缓缓睁开双眸。
茴香虽然读书不多,但那句话很是巧妙。
焉知千百年,我们不是他人眼中一段故事。
她忽然想起了元辞章。元辞章守在她身边,不吵不闹,安静清冷,他在无数次不经意地看向她时,可曾幻想,千百年后,二人也被传唱流芳。
到那时,会是一段状元公主的天作之合美谈,抑或是奉旨成婚的怨偶,都交予他人评说。
*
闭门谢客半个月后,李意清恢复了精神气。
江宁书院快到仲春小考,这几日元咏赋天天都来海棠院一道用饭,趁着元辞章起身回书房的那一段时间将自己不懂的地方悉数提出。
元辞章解释起来不算很有耐心,当元咏赋第三遍提问“浮费弥广”时,元辞章平和的脸色终于冷如冰山。
“微生山长教授了三遍,我又解释了两遍,你若是真记不住,去拿纸笔抄上五遍,兴许比我们解释起来快些。”
元咏赋听到兄长冰冷的语气,心底直打鼓。
“大哥。”
元辞章从学堂出来,自然知道学堂待的时日一长,会逐渐回到当学子时的无忧无虑。
元咏赋曾立志光耀元家门楣,时日一长,在同窗笑谈间,会卸下这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担子。
元辞章漠然道:“若是仲春小考拿不到甲等,四月十七的河堤春会,你也不必去了。”
元咏赋脸色蓦地变白。
李意清本来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戏,可见到元辞章态度不对,气氛开始凝滞,便忍不住准备抬步离开。
虽然不进书堂两年多,可是印在心中的恐惧却没能减少半分。
她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元咏赋求救的声音,“堂嫂,帮帮我。”
李意清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递给元咏赋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后消失在书房之中。
元咏赋眼看最后一丝希望也离开了房子,干巴巴地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兄长,露出一个小狗般讨好的笑。
“大哥!我保证,这几日我一定勤学,信我。”
*
出来之后,李意清感觉呼吸的气息都清爽了不少。
海棠花谢之后,露出微微泛着紫光的树叶,印在白墙灰瓦之上,像是一幅写意的画卷。
随着江宁进入梅雨时节,连绵的微雨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万物碧然如洗,一切生机勃勃。
在李意清没有注意的时候,墙角的杂草已然窜出一截,青石板的青苔拖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光下如同水晶。
毓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开口解释道:“这些杂草顺着墙根生长,映在墙上显得颇有野趣,故而保留了下来。”
“确实有趣。”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门房忽然来报。
不过还没等近身,就被竹月拦了下来。
李意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偏头问身边的毓心,“孟韫浔前些日子不是已经不来了吗?”
那日孟韫浔无功而返,后来又来了两天,见自己始终叩不开元府的大门,才悻悻作罢。
毓心也觉得奇怪。她抬高声音道:“竹月,让她进来。”
竹月应了一声,动作敏捷地松开手,将人放了过去。
门房小厮见到李意清,俯身道:“殿下,外头是盐运使前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