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音似是一潭清寂的泉水,静默了片刻,“我是你。”
“你是我?”王翠花低低地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自己得了疯病。
午时看到吃影子的大嘴或许也是自己的幻觉吧。
娘总说她聪明,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她要成为村子里第二个疯子了。
从前,村子里就有个人犯了疯病。
大家都说他脑瓜子聪明,年少时随父去镇上卖谷子,被掌柜看中包食宿地在铺子里学打算盘,后来专门算账,大伙都很羡慕。
直到有一日他被掌柜面色难看地送了回来,据说前一日还和小二有说有笑,第二日就疯了,嘴里念念叨叨,总觉得别人私下里在说他坏话。
后一秒,女音继续道:“记忆可以被伪造和遮掩,但今日先生有一点没说错,你的感知是真的,闭上眼去感受。”
王翠花闭眼,伸出手指,风拂过指尖,太阳下山后,王山村靠山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炎热散去,鼻腔是微凉的空气。
但慢慢地,耳边树叶的簌簌声失踪了,远处的嘈杂喧闹的人音不见了,甚至连身下硬木板的触感都一并消失了。
她觉得自己置身在一片温暖中,热但不灼热,宛若被和煦的春风抚摸,耳边是低沉的“咕噜噜”地声音,似是什么东西冒泡后又破裂。
“去抚摸。”女音娓娓道来,温柔又耐心。
她伸手,指尖蜷缩,不确定地向前触碰。
烫!
王翠花猛地睁眼,惊觉自己出了一声汗,刚才居然睡着了。
然而右手食指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告诉她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侧躺在床上,抱住膝盖,把烫伤的指尖含在嘴里。
*
村里来了个僧人。
说是僧人,其实村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僧人。
村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镇子外面有什么?就是村中辈分最大的长者都不知道。
对他们来说,没有头发的就是僧人,一个人这样叫,大家便都这样叫了。
这几日,王翠花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她自己都觉得很好笑,明明是土生土长的王山村人,是从小到大过惯的生活,居然用上适应这个词。
但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僧人对王山村的人来说是新奇的,他们扒着门往外望,端详着他。
“这个和尚好生俊俏,有高僧风范。”
“你懂什么叫高僧吗?还文邹邹的高僧风范。”
“我怎么不知道了,先生长得高,有高师风范,这个僧人身量高大,怎么就不是高僧风范。”
门内传来哄堂大笑,僧人恰好经过,尽收耳底,垂目走路,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声音渐渐远去,他一步步地走着,上坡路并不好走,这条小路修缮得并不完善,每走一步,靴头便有尘土滑落。
最终,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忽然停了,叩了叩门。
“笃笃笃。”
三道声音,低沉、平缓。
开门的是王翠花,见到僧人,她一怔。
“可否讨杯水喝?”僧人双掌合十,恭顺地低头。
女孩盯了他干燥起皮的唇片刻,点点头,“好。”
那道身影消失又出现,片刻后端着个豁口的碗出来,里面盛满清水。
僧人弯腰,双手接过,金光落在抖动的喉结上,他连喝几口,直到碗底干净。
“多谢施主,”待王翠花接过碗,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黑色的羽毛,被光一照,羽翼光彩溢目,一看就不是凡品,“此物赠与施主。”
似是有感应般,僧人话还没说完,她就伸出手接过。
“好漂亮的羽毛。”王翠花举高,发觉上面刻着两个小字,她眯眼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姜梨”二字。
“姜梨?”她呢喃出口,觉得这个名字甚是眼熟,想问僧人,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他已经往前走了。
待僧人,或者说万谭走到村子的尽头——教书先生家中时,白虎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没有实体,一道虚影浮在半空中,两个爪子撑在后脑勺上,看见万谭不悦地道:“你想做甚?别以为你背后有天道我就不敢动你。”
“你给乌羽她的羽毛也没用,进了我的幻境,就别指望想起来,”白虎翻了个身,眼睛眯起,虎视眈眈地道,“我也不害人性命,不过就是吸食点暴怒而已。”
“你确实没害那些凡人,但你想吞噬掉她吧。”佛子好脾气地道。
“怎么?”白虎身上的毛炸了,尾巴竖起,一脸紧张地道,“这是我们上古神兽的事,与你何干?”
“你还算上古神兽吗?”
他神色未变,意味深长地看向白虎。
白虎乍一看白毛飘逸,好不威风,实则连实体都没有,浑身透明,如同游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