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诀没想到小妻子会为翁家女这般细细考量。
送回老家,和送去尼姑庵,绝对是截然不同的处境。
“绾绾,”江诀叹气,将小妻子揽进怀里来,抱紧,“绾绾总是这样心软。”
可明明以前,从未有人对你心软过。
*
翁淑娴还是被送去了尼姑庵。
江诀将小太子妃的意思带到,翁家却惶惶不安,为了将罪责彻底摘清,执意将翁淑娴送去尼姑庵。
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从此就要伴着青灯孤火,了此残生了。
翁淑娴只恳请,在去尼姑庵之前,给贴身丫鬟全了尸身埋葬。
而从府中丫鬟口中,翁淑娴也得知,原本那位太子妃的意思,是想让她回老家去,不必她去尼姑庵终此一生。
是父亲执意要送她去尼姑庵。
自事发之后,翁淑娴只感觉府里的人都变得好陌生。
父亲来劝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弟弟来劝她,甚至连母亲,也来劝她。
让她为了翁府上下,为了血亲的哥哥和弟弟,就去尼姑庵赎罪吧。
可是她有什么罪呢?
她做的这一切,没有伤害任何人,刘家行刺,她是推手,但不是她逼的,那是刘夫人自己选的,她也没有伤害过太子妃,只是利用了她而已。
要说罪,她最大的罪,就是听信了父亲的话,以为自己这般姿容,绝不能屈于一般的世家门楣,只有东宫,才能让她一展宏图。
女子的宏图,不就在这男人的后宅之中吗?
翁淑娴不懂,她到底哪里错了。
更加不懂,明明以前最疼爱她的父亲,最宠爱她的哥哥,最敬爱她的弟弟,为何一夕之间,突然全都变了。
一个个打着家族大义的旗号,轮番来劝说她。
父亲更是……威胁于她。
要么去尼姑庵,要么一条白绫,自尽以保族中清誉。
要走时,有个丫鬟进来,说是有人送来了一枚香囊,但不知是谁送来的。
翁淑娴看过香囊,见上头只绣了‘平安’二字,刺绣针脚极是精细。
她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莫名的,想起东宫那位小太子妃来。
不可能会是她。
但翁淑娴突然想起那天,那位小太子妃小心翼翼地说,想和她做朋友的时候。
她忝居太子妃之位,怎么自甘卑微,不知好生利用呢。
真是笨。
“拿纸笔来。”翁淑娴道。
丫鬟犹豫了一下,想着人都要走了,这辈子都要待在尼姑庵回不来了,也是可怜。
又是小事,便还是拿了纸笔来。
翁淑娴拿了纸笔,伏在桌上,却半天没有落笔。
丫鬟等得着急,小姐莫不是在拖延时间吧?
许久,翁淑娴才艰难落笔,写了两行小字。
丫鬟还没看清,翁淑娴兀地起身,又把纸揉了撕碎,连同笔一起丢在了一边。
丫鬟:“……”
“走吧。”翁淑娴看也没再看屋中,朝外走去。
*
三月下旬,急报入京。
江诀刚下朝,在去奉德殿的路上被拦驾。
转递急报的小太监气喘吁吁跪在地上,双手奉上奏报。
江诀皱眉,额角突然一突一突地跳起来。
他接过,打开才看了数行,脸色便陡然间变了。
秦宣正在一旁:“殿下,是何急报?”
江诀看他,欲言又止,目光到底慢慢染上沉痛,哑声道:“送亲卫队送昌乐公主与瓦剌使团将至边境,途中遇刺……送亲使护驾……战亡。”
第189章
秦宣听完,愣了愣,没有反应。
直到江诀又道:“秦宣,节哀。”
男人喑哑的嗓音传抵过来,像是在他耳骨上用粗石猝然狠刮了一下,一股不可言说的震痛一瞬间在脏腑中荡开来。
秦宣整个人如遭雷击,平白就身子晃荡了下,接着双腿死死定在了原地,只双目瞠大,满脸不可置信。
江诀当下却没有工夫宽慰他。
他立即传诏,命兵部、礼部尚书,及鸿胪寺卿,即刻到奉德殿议事。
江诀传下诏令,秦宣才堪堪回过神,脸色已是几露灰败,勉强才撑着还站在这里。
江诀看他,有些不忍,但随即便压了下去,又道:“急报中奏称,这回在边境行刺的刺客准备周全,人数众多,身手绝佳,更是不要命的死士。刺客早有准备,等官府闻讯赶到时,刺客撤的撤,死的死,没有拿到一个活口。”
“那秦昭他——他的尸身……”秦宣说不下去。
光是说出‘尸身’二字,便只觉口中苦涩异常,有如骨鲠在喉。
江诀知道秦宣想说什么,若是没有发现秦昭的尸身,那秦昭便还有可能活着。
可是倘若没有见到尸身,急报中又怎敢说送亲使已然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