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之中,楚流景忽而笑了,带着笑意的话语声轻柔,其中藏了些不明显的喟叹。
“梨花落了。”
一片花瓣落在脚边,几日前清新柔嫩的花枝如今已有些衰败,素白花朵低垂着缀在枝头,别于绣着莲纹的兰草香囊一角,微微飘摇的模样,显出几分颓态。
纤长的眼睫轻点,秦知白淡无神色地垂眸。
“明年春还会再开。”
楚流景轻叹,“只是到底不会再是同一支了。”
须臾后,回答的话音淡然响起。
“未必。”
楚流景微微一怔,尚未明白她话中含义,搭在腕上的手已然退了开。
“气滞血瘀,需要服些药,寨中药材未必完备,用过饭后我寻宁寨主问过再开药方。”
望了眼前人一会儿,她压下心中疑虑,端着笑应下,“好。”
收拾齐整,两人踏出房门,迎面便见到宁双拿着一张油饼走来,边吃着饼边与她们打了招呼。
“二位早,朝食已做好了,就在前边的厨院,两位若饿了自去吃便可。”
“好,多谢宁寨主。”楚流景望了一眼对侧空无一人的屋舍,又问,“宁寨主可曾见到燕司事?”
“哦,燕姑娘啊。”宁双抬了抬下巴,“她一早便出去了,好像是去寨子东边的塔楼寻阿缨了,说是有些话想要问她。”
与秦知白对视了一眼,楚流景再笑着道过谢,便同身旁人一道往厨院走去。
行出一段路,确认四周无人,她低声道:“燕司事去寻阿缨姑娘,大约是想问清她的身份。”
秦知白微垂着眸,话语声清微:“当年图南一疫,世家下令以火焚城,城内守兵为不殃及自身,焚城前便擅自撤离了图南,事后清点尸骨,发觉死亡人数与执户司所载有些许出入,江家家主便以玩忽职守为由,将所有守兵尽都问斩,而图南也至今搁置未建。”
楚流景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阿缨姑娘极有可能便是点火后逃出城的图南百姓?”
秦知白并未肯定,“尚无确切依据,无法断言。”
闻言,楚流景低着首叩了叩指尖,未再言语。
两人行至厨院外,远远便听得其中传来了乔烬的叫嚷声。
“淮雨,你又给九娘开小灶!上回说好了将最后一小份樱桃留给我做樱桃煎,你竟瞒着我拿去给九娘做了樱桃酥酪!”
方将朝食做完的女子解下身前挡衫,看都未看她一眼,“想吃便自己做。”
乔烬气鼓鼓地瞪着她,“寨中上下吃食从来都是你做,我若会做哪还会与你说?”
淮雨神色淡淡,“不会便少说些话,吵得紧。”
“淮雨!”乔烬怒极,从旁拿起一根擀面杖便打了过去。
楚流景走进膳堂,看着院中鸡飞狗跳的画面,颇觉有趣地挑了眉。
几名坐在桌旁的长缨寨人很是习以为常地边吃着朝食边看热闹,见她二人到来,还好心地腾了个位置。
“两位快来坐罢,羹汤还热着,乔烬与淮雨姐且得打一会儿呢。”
楚流景从善如流地行至桌旁坐下,拿出一块巾帕擦过桌面,而后盛了一碗粉羹递给身旁人。
“还有些烫,卿娘当心。”
微抬的眸望她一眼,秦知白接过了羹碗。
“多谢。”
坐在一旁的女子见她们这般客套模样,露出了些惊讶神色:“听乔烬说昨夜入寨的人中有对夫妻,应当就是你们二人吧?我还从未见过你们这般客气的夫妇,成婚多久了?”
楚流景笑答:“一月单三日。”
“记得这般清楚?”另一名年岁大些的女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向秦知白道,“看着有些弱了,能用吗?”
楚流景一顿。
长缨寨上下几乎都是牙人手下跑出的奴役,或者被世族欺压从而落草为寇的强人,因此说话向来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没什么遮拦。
而乍然听到这般荤素不忌的话语,谈及的还是与她相关的私房之事,她心下难免有些啼笑皆非。
须臾安静,她保持着得体神态,方要出言岔开话锋,却听身旁人答:“尚可。”
尚可?
楚流景眼皮一跳,按捺着转过头去的冲动,捏紧了手里的羹碗。
这位灵素神医平日瞧来疏离淡漠,怎么竟会接这般不正经的话,实在是令她有些出乎意料……
听秦知白如此回答,女子点了点头,“过得去便好。我看这位相公长相几分女气,倒比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子讨喜许多,身子弱些也不打紧,总归有你娘子在,家里便有主心骨。”
楚流景扯出一点笑,“这位娘子说得是,能与卿娘结为连理是我前世修来之福,我定会视若珍宝。”
说着,她拈过一小块蜂糖糕,神色温柔地看向身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