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景眼睫低敛,无法言语,暗淡的眸中隐有波澜汹涌,胸口气息已然不受控地发了乱。
而落在耳边的话语声却仍未停息。
“许多年前,楼主便总是做同样的梦。”紫炁望着眼前面容,伸手轻轻抚上了她脸侧,“主人要您习杀人之术,您从未表露过半分拒绝的意愿,但每每习剑之后,您总会因梦魇惊醒,醒时说的却是‘我不是怪物’。”
掩于面具后的双眸恍若一汪深潭,凝瞩不转地看着怀中人,话语声更放轻了一分。
“可为何要害怕成为怪物呢?
“楼主不愿杀的人,属下皆可以为您杀,楼主想要达成之事,属下也总会不择手段为您达成。”
揽过腰后的手一点点收紧,紫炁低垂下头。
“怪物便该与怪物在一起,如此……就不必再害怕了。”
轻微的话音落下,垂落的帷幔隔绝了窗外投入的日光,一双身影依偎于一处,仿佛藏匿于暗处而永不得见天日的小兽。
一道剑气却在此刻骤然破开了紧闭的房门,明亮的天光于门外流泻而入。
手持利剑的人目光泠然地望着榻上身影,略有些苍白的面容染了零落水光,语调几分冷峭。
“放开她。”
紫炁略偏过眸朝她望了一眼,眼尾勾出一点弧度,慢条斯理地坐直了身子,揽着怀中人的手却不曾松开。
“灵素神医果然对楚二公子一往情深,为了除尽楚公子体内的药性,竟不惜以血换血,当真叫人不免动容。”
混沌的神思便在这句话中清醒几分,楚流景眉目微动,却听耳旁又落下了一道耐人寻味的笑语声。
“只是贪欢素有催情之效,神医既来得如此快,莫非是让身旁的那名小侍从为你解了毒?”
略显慵懒的话语中藏了几分不言而明的深意,秦知白却恍若未闻,只一瞬不瞬地看着被她拥在怀中的那道身躯,透着疲意的眸中仍是沉然的冷色。
“你不是秦澈的人,你要什么?”
紫炁似觉得有趣,抱着怀中人下了榻,勾着笑的双眸意味深长地望着门边人。
“无论我要什么,秦神医都会双手奉上吗?”
秦知白眸光微动,仿佛意料到什么,执剑的手无意识地再紧了一分。
“看来秦神医已知晓我要什么了。”戴着面具的人好整以暇地倚于窗旁,“如何?以十洲记图眼换楚公子性命,这笔交易于神医来说不知算不算得上公平?”
纤长的眼睫轻点,秦知白静了一瞬,缓缓道:“秦家的十洲记,早在十四年前就已被烧毁了。”
紫炁一扬眉,漫不经心地垂了眸。
“秦神医所说,我自然不会不信,只是神医素来聪敏过人,想来当有方法将烧毁的图眼恢复原样,否则……”
低垂的眸子微微挑起,幽邃地睨向执剑之人。
“神医在得到楚家的十洲记后,又该如何去寻书中秘宝呢?”
一时沉寂。
而一点寒芒便趁此时机陡然射向秦知白心口。
扬起的剑锋迟滞了须臾,勉强打开了射来的银针,窗边一声轻响,戴着面具的女子轻身一点,已然自窗台跃出了房外。
风声过耳,空气中隐约传来几不可闻的剑啸声。
紫炁抱着怀中人,侧首朝后瞥了一眼,回身抬手一放,一枚弹丸形状的暗器倏然于庭院中炸开,顷刻漫起了一片浓烟。
烟雾遮掩下的身影正要飞离此处,一道剑光却自前方凌空斩来,丝毫未曾顾及她怀中之人,裹挟着十足杀意不偏不倚地直指她命门。
紫炁目光一凝,侧身点过近旁阑干,借力一跃,险险避开了劈来的剑气,身着苍色劲装的侍从便自浓雾中走出,令她微微眯起了眸。
“自诩忠心的鸩卫看来也不过如此,连主上心爱之人都想要杀么?”
弥漫的烟气渐渐散去,一抹冷香于后方逼来,挑过她揽于怀中人腰间的手便要将身前人带走。
一条白绫霎时甩出,泛着冷光的银钩缠上剑身,气劲顿涌,顷刻于二人之间迸开了一串灿然星火。
兵戈交战声响起,泠然的剑风于耳旁萧飒不绝,楚流景咬紧了舌尖,勉力压抑下丹田中翻涌的内息,一缕天光模糊透进眼前,光亮愈盛,黑暗的视野慢慢有了形色,下一瞬,一袭素白映入眼帘,身子一轻,熟悉的身影已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阿景。”
秦知白抬手将她穴道解开,羸惫的双眸定定地望她一阵,便低垂下首,泛白的容颜尽都掩入了身前人肩侧。
“幸好……我未曾来迟。”
揽于身后的手一点点收紧,指尖微不可察地发着颤,楚流景停顿片刻,慢慢抬起手环过她腰间,话语声几分轻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