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池妈妈语无伦次,越说越乱,池小映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池妈妈倏地安静下来。
“我没事,”池小映说,“真没事。”
池妈妈的眼眶在一瞬间红了。
她叫了一声:“姑娘。”
“妈。”
“姑娘。”
“妈……”
池妈妈握住池小映的手指,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8.2
ICU探视时间结束的时候,池妈妈是眼巴巴地,在护士的陪同下,一步三回头地向外磨蹭着离开的。
池妈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姑娘,别想不开,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大不了家来,妈养你。”
而当母亲小心翼翼的眼神同样出现在麻醉医生的眼睛里,池小映抿抿唇角,低声地问李芳岩:“你是不是怕我会想不开?”
医生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池小映想一想,反而问道:“你又是因为什么,而认为我有可能会去……做傻事呢,医生?”
这是有些长的一句问话。病人说完,忍不住喘息了一下,而芳岩几乎在一瞬间内偏开了头去,一顿,又很快地转回头来。
“因为,”医生轻声地回答道,“因为你哭得有些伤心。”
“是这样吗?”
“……是的。”
池小映睁开眼睛,看看芳岩。
她的眼睛还有些肿,病容也不好看,可是病人抿起唇角,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李芳岩一怔,看着她,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新闻配图上,那一个笑意温柔可亲的池小映:
明明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管子,脸色也还是大病未愈的虚弱憔悴,可是她的笑容里,还是有一种温柔的生机。
她说:“医生。”
“嗯。”
“你看,现在我笑了。”
“……”
“既然只是因为我在哭,那么……那么现在我笑了,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芳岩一怔,池小映莞尔,声音里还有点手术后的断续和虚弱,但眼睛里有柔和的温度。
“说真的,”她喘一口气,声音有些歉仄,“我的情绪发泄是不是吓到你了,医生……对不起。”
“没有,”芳岩下意识地摇手,“哪里,没的事。”
“我心里,的确有些难受。但是,医生。”
“嗯。”
“我不会想不开的。”
“……”
“真的,”池小映温声重复,声音细弱却坚韧。
“请你放心,”病人说,“我不会想不开去做傻事的。”
李芳岩动了动嘴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最终,她只是说:“那就好。”
8.3
芳岩回到家的时候,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
悦微在加班,她一个人看着落地窗外繁华而瑰丽的万家灯火,在沙发上蜷缩起身子,揽着膝盖,自己抱住自己。
将脸埋进膝盖里,芳岩慢慢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悦微正轻手轻脚地想要为她披上毯子。
看见她醒来,室友松一口气:“快洗漱去床上睡吧,我还在想要不要叫醒你。”
芳岩有点怔忪:“我睡着了?”
“嗯。”
“现在几点了?”
“一点多了。”
悦微说着,就要离开沙发,芳岩忽然一拉室友的衣摆:“对了,悦微。”
“啊。”
“你是不是有一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来着?”
悦微一愣,芳岩努力地回想:“好像姓俞,叫……”
“哦,俞越?”
“对,俞越。”芳岩松开悦微的衣角,揉揉眼睛,“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有点事情想要咨询。”
悦微先是说“这有什么问题”,掏出手机就要执行。
手机解锁时,手指忽然一顿。
“你,”她迟疑地看看芳岩,“你没有事吧……?”
“哦,”芳岩按一按额角,双腿落地,从沙发上坐直起身来,“不是我自己,是我的一个病人。”
“哦,哦,”悦微松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工作上出什么事了,需要心理疏导呢。毕竟当年慧思她——”
话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一阵寂静,悦微张着嘴,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芳岩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秒,但她随即如常地行动起来。
“没事。”她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悦微匆匆地叫了一声:“芳岩。”
“真没事。”麻醉医生平静地打断她,她甚至笑了一下,“慧思走了也有一年多了,再大的伤心也过去了。”
“芳岩。”
“不说了。”芳岩说,“太晚了,我得赶紧去洗漱睡了。你把俞越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