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戴珺拉起顾衍誉的手,往池边走。
一尾红鱼跃出水面,带起水珠无数。
孤月静静照着流经陵阳城里的宁淮河,虽已入夜,两岸灯火通明,在岸边停泊的的游船也多。
林建茗弄来的这画舫名为登云舫,建造之初突破了当时的画舫高度上限,足有三层小楼之高,内部空间相当宏阔。又被装饰得热闹喜庆,简直像搬了小半条街上来。
从前是聂弘盛喜欢画舫,于是工匠把这玩意儿越做越夸张,从陵阳开始带起一阵风潮,贵胄们都比着谁家的画舫更高更宽阔,酒楼搬到画舫上,勾栏搬到画舫上,风潮最盛时,看起来河面上浮动的几乎是一座规模可观的城市,贵族养的文人们把那称之为“水上浮域,城中蓬莱”。
陵阳都是如此,外面那些地方的奢靡之风更不用说。
千里之外有个小地方,叫舒台县,因那一年雨量有限,平民尚不得粟米为生。却有属地的富商贵胄为了享受画舫游湖之趣,把救命的灌溉用水引到人工开挖的湖里以方便取乐。一时民怨沸腾。吃不饱饭的流民聚集起来,与有些本事的江湖人集结在一起,学古书里记载的火烧连环船,趁夜将当地成排的昂贵画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消息传到陵阳来,很是震慑了这些都城显贵。
那之后皇帝下令重罚舒台的官员,为避免此事上再有贵胄攀比,就从此不准造高于三层的画舫了。
打那之后看起来奢靡之风有所收敛,但顾衍誉看得明白,这些贵族作派不过是由明转暗,避一避风头。
今日恰逢灯会,登云舫上装饰的全是花灯,顾衍誉踏上来的一瞬间感觉眼前所见只有光晕。每一盏花灯就是一个扩散源,光都在花灯周边毛乎乎地晕开。
她身形一晃,差点表演个倒栽葱,戴珺及时从后面搭了一把手。待她在船头站稳,他收手得及时,都没等顾衍誉再说点什么。
顾衍誉平时的善交际半点不见,只余光看了眼刚刚被他扶过的胳膊,然后没有任何表示,就这么走入人群之中。
林建茗老远见到他们上来就跑了过来,揽着她说:“你小子,求着我帮你出府,还来这么晚。”
“哪里晚了?我看人还没来齐。”
“哼,若不是玉珩去逮你,到现在还见不着你人呢,快来罚酒。”
林建茗一手搭着顾衍誉的肩,一手提杯递到她唇边,戴珺目光落在他手上,微微蹙眉,眸光沉沉。
他正抬脚上前,只见顾衍誉又挂上那种赖不兮兮的笑,顺手就拉了严柯过去,三言两语后,严柯一手扶在她后心,笑得开朗,接着替她饮下了酒。
林建茗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放过她去。
戴珺这样看着,眼中神色不明。负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
舱内的宴席摆好了,一群人也过来簇拥着戴珺落座。林建茗最喜欢招呼这些事,安排座位向来是他负责,知道严、顾、戴三人亲厚,便把他们安排在一起。顾衍誉坐在中间,自顾自斟酒一杯。
严柯扭头来问:“怎么瞧着蔫蔫的?”
顾衍誉咬牙:“真烦,离了您二位,我也没收到一根彤管。”
严柯笑呛了,一边捂嘴掩饰咳嗽,一边不忘跟戴珺分享这件事:“玉珩你快听听,世界上还有他这样迁怒人的。”
说话间这条长桌尾端又加了几个人,林建茗喜好交游,常有些新面孔,在今日这种盛会上也不足为奇。
顾衍誉认出其中一个,是那天被她揪过衣领的姓林那位。她心中冷笑,原来严家安排好的戏码是要在这里唱。但碍于旁边坐着的戴珺,倒有些为难——
演戏这种事,如果自己明白,他人糊涂,演起来才有趣味。倘若看客已经揣着明白在旁观,那演戏的人就好像是傻子。
待会儿那些人势必要说些什么,而她得演下去。
她希望戴大公子最好能眼不见为净。
第52章 你所说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顾衍誉心中如明镜。
桌尾那几人坐在一起,席间目光一直往她这里飘,但始终没找准开口的机会。
这宴席眼看都快结束了,终于借着有人感叹今日盛会的热闹时,插进一句话,说往年觉得最热闹的时候就是灯会,而今年有顾将军凯旋时那几条街都走不完的鼓乐队伍,便觉得年度盛会都稍显逊色。
另一人赶紧接上,说顾将军也有好几年没有回过陵阳,今日竟也不出门看花灯么?
当着顾衍誉的面儿,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严柯知道顾家近来糟心事,也认出这几人跟他兄长和瑞王都有些关系,不由以眼神警告要他们闭嘴。
那几人确实稍有犹疑,但相互交换眼色之后,还是说了下去。严家主事的不是这位严二公子,他们执行的是严槿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