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不醒的时候说情话,毕竟……一旦清醒过来睁开眼,就又得处理近在眼前的正事和麻烦事。
眼下棘手的有云渡军情。顾衍铭暂跟云渡叛军呈僵持之势,没敢贸然深入。一方面吃亏在对当地地形地势不熟悉,一方面还有三万人没找到,不知从何处会冒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审时度势,给皇帝上了折子,提醒各地整顿军务,尤其东边的主要城市需加强海防。
羌虞的势头太劲,羌虞以东的小国已然尽收囊中,谁也说不准他们何时会调转方向。这个没握在手中的云渡一旦被作为突破口,除了“完蛋”,顾衍誉想不出第二个词。
顾衍誉突然把着戴珺的胳膊:“沈万千能想法弄到羌虞的武器么?”
戴珺:“你怀疑……”
顾衍誉以眼神肯定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羌虞已在海上成一方霸主,被吞并的小国自然不会出来说话,旁人只知平海候所向披靡,短时间内连下数十城,但他具体是怎么打的,用什么打的,竟还没有传出来过。
如果跟从前一样,大庆羌虞相安无事也就罢了,现在能不能相安,主动权却不在他们手里。
“倘若……”
顾衍誉闭了闭眼,顾禹柏就是压根没考虑过他们兄妹的死活吧?若有羌虞以如此神兵打过来的那一日,领兵打头阵的恐怕会是顾衍铭。到时会发生什么呢?在这种斩铁如切菜的利器面前,顾衍铭有几条命能逃得过?
若他因此殒命……
顾禹柏想过九泉之下他如何向顾怀璧交待么?
她抓住戴珺的袖子蒙上了自己的脸:“我真不懂,人间富贵于他而言已经毫无乐趣了,这样做,他能得到什么呢?”
无论两人有没有想出个结论,马车还是一路向前。
乐临在陵阳以南,靠近当地,天气就渐热。
晚上睡在客栈里,小夫妻二人保持了这段日子以来的惯性,只要在无人处,就紧紧粘在一起。当然了,有人的时候也粘,粘得稍微得体一点。
男人身上的体温总是更高,箍在自己腰际的手臂成为热源,顾衍誉嘟哝了一声,往外翻了个身。腰间立马一紧,戴珺问:“怎么了?”
“唔,你好热。”
结果后半夜睡到朦胧时,又觉得稍微有点冷了。顾衍誉老实地滚回他怀里,入手没摸到衣裳,是光裸的皮肤,微微凉,正舒服。她一头扎进去,再也没挪窝。
第二天醒来见到屋里两个大瓷缸,里头还有未化的冰,顾衍誉简直哭笑不得。
她一抱胳膊一歪头:“你是不是钱多没处花?”
戴珺莫名其妙笑了,也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把顾衍誉往怀里一拉,贴着她的耳侧亲了亲:“睡得好吗?”
顾衍誉舔了舔嘴唇,看眼神便知,思绪早已飘到了回忆中,她拍了两把戴珺胸口:“不赖,很不赖。”
沿途路过热闹的市镇他们也会下车走走看看。
顾衍誉惊讶地发现,随便找个茶座,都能听到说书人在讲她救驾的那一段。至于画像和泥塑娃娃这样的东西,更不必说。在一堆英武勇猛的英雄形象里,多了一个姑娘,反而更受欢迎。不过造型都添加了想象成分,与她真人相距甚远,别说从未见过她的人,顾衍誉也认不出那些是她。
有所耳闻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顾衍誉也买了一只属于她的泥塑娃娃,瞧了好一会儿,忽然抬头来对戴珺说:“我是不是,偶尔也挺像个好人的?”
奇怪的是,到了乐临地界,这些东西就完全不见了。
哪怕在小茶肆中偶尔听到有人谈论,也会及时收住。
见戴珺眉头微蹙,似乎在想问题,顾衍誉给他斟茶:“这何尝不是一种‘事情原本的样子’呢?我的叔叔伯伯们现在应该十分尴尬,恨不能我这个人从没在世上出现过。”
从不给顾衍誉成亲的份例开始,族老们就已不惮撕破脸。
他们不在陵阳,对局势的判断来源于自己的“盟友”,应是盟友的乐观表述让他们有恃无恐,早做好了陵阳顾家会在一夕之间覆灭的准备。而他们自觉攀上聂泓景这根高枝,从此能一跃成为新的权贵。
谁能想到聂泓景败得那么彻底。
原本还可安慰自己,给他们带来最大威压的顾禹柏没了,也算好的结果,却没想到讨人厌的顾衍誉能杀出重围,还破天荒地,以女子之身换来一个官位。
于是族老们哑了火,甚至不准人谈论,传闻中的顾衍誉越厉害,越叫他们胆寒。顾家出了个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女英雄,可他们与有荣焉不起来,他们知道自己是顾衍誉砧板上待斩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