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兴致缺缺,“小满有什么好庆祝的。”
他将香囊放入怀中,边说边走向自己的卧房,抬手取下墙上挂着的长剑,“师父自个儿去吧。我留下看家,趁机练练剑法。”
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小满者,满而不盈,小得圆满,是人生最好的境界。
只是彼时的元晦,尚不能参透这些。
墨玉笙从他手中抽出剑,扔到一边,双手攀上他的肩头,圈着他往外推,“你才十五,又不是五十,别像个老僧一样,成天闷在家里。跟我出去转转。”
两人走到堂屋,元晦一抬头,正好撞见墙上字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简直就是为某人量身定制。
恼人的是,墨某人自己成天泡在酒坛子里虚度光阴不说,还想拉元晦下水。
有一回他将黄酒与青梅汁掉包,元晦毫无防备,灌下一大口,呛得差点将肺咳穿。
此后整整一个月,元晦拒绝接受任何来自墨玉笙的不明液体。
元晦停下脚步,“我天生不爱凑热闹,师父就别为难我了。”
墨玉笙不肯死心,“权当陪师父我走一趟吧。”
元晦瞥了一眼墨玉笙,心道:“这会儿你求我陪你,一会儿准得嫌我碍眼。”
以往年的经验,墨玉笙往人群一站就是一道风景,引得无数女子暗送秋波。而墨玉笙也并不假正经,照单全收,还会颇为君子的投桃报李。
每每这个时候,元晦就会很尴尬。
几人眉来眼去,他笑也不是,板着脸显得格格不入,好像也不是。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元晦一招金蝉脱壳,挣脱了墨玉笙,搪塞道:“来日方长,明年今日我再陪着师父去。”
墨玉笙眼底动了动,一丝隐痛划过,很快被收入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他难得一本正经道:“春风虽遇重回首,落花不再上枝头。元晦,光阴向前,过去的事很难再回头。也许明年今日,你想与为师一起,也不一定再有这样的机会。”
元晦不知怎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脱口而出:“怎么?师父有事?”
墨玉笙将他掰向门口,“瞎想些什么。我是教你做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懂不懂?”
元晦微微欠身,急促地嗅了几口怀中的安神散,跟着墨玉笙,出了门。
第4章 毒发
小镇万人空巷,人流朝着蔽日台涌去。
蔽日台是春山镇标志性建筑,逢年过节镇上的祭祀活动或是庆典仪式都在这里举办。
蔽日台依着春山河而建,与之比肩的是一个高三丈的巨型水车,直插春山河。
每年小满,蔽日台上会点满火把,到巳时,由镇上百岁寿星捧一碗白水,自蔽日台洒入春山河中,寓意水源永旺。而后老寿星会敲响蔽日台上的祥云鼓,以为号,镇中百姓击器相和,在一片喧嚣中,开启水车,召唤白龙,祈求未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两人赶到蔽日台,不想来晚了一步,台上人满为患,连见缝插针的余地都没有。
两人只好退回到台下。
恰好此时,有人认出了墨玉笙,大喊了一声“墨神医”。不知是谁拉了两人一把,跌进个空地,从这里勉强可以看见蔽日台上的祥云鼓,退而求其次,也算个观景的好位置。
墨玉笙揽过元晦的肩,将他拢到跟前。
他低头在元晦耳畔道:“想什么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马上到巳时了。一会儿会开启祭祀,召唤白龙,许愿盛世。你若有私愿,抓紧吐个痛快,没准白龙能许你。”
元晦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他满脑子都是那句“也许明年今日,你想与为师一起,也不一定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坦白来说,从在苏园握住墨玉笙手的那刻起,他就没想要松开。
但墨玉笙生得好,若哪天他想婚娶,当天就能把堂拜了,是夜就能入洞房。
到了那天,他还会挂念这个从废井下拖出来的徒弟吗?
元晦心绪不宁在听到“私愿”二字时戛然而止。
他神色紧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蔽日台上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许愿的最佳时机。
片刻后,一声“吉时到”响彻上空,小满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水车开启,人群疯涌至河岸,企图以最近的距离瞻仰巨轮的风采。
不知是谁带头从蔽日台上扔下火把,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人群欢呼一阵高过一阵,仿佛烈火之后,便是江河易满。
乐极生悲。
几个火把被河风推着,卷进了水车。祭祀所用火把做了特殊处理,燃布浸有南海海蛟油脂,风雨不灭。
这不灭之火本是为确保祭祀顺利进行,此刻成了祸根,将水车生生点着,烧成了一个巨型风火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