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跟王伯练的什么?耍给为师看看。”
“没什么,就是一些寻常招式,入不了师父眼。”元晦不咸不淡地答道,一推碗筷,走进偏屋冲凉去了。
墨玉笙三两黄酒下肚,神清气爽。
他取了个肉包,一口半个,边咀嚼边想:“火气这么大,王伯是怎么惹着他了?”
元晦简单冲洗过后,换了身干净衣裳。
出门一看,厅堂没了人影,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油纸包、空碗、筷子,几块某人吃剩下的包子皮和空酒坛子。
元晦俯身收拾一桌狼藉,熟练得像是不知干了多少回。
摊上这么个只懂张嘴吃,油瓶子倒了不会扶,成天泡在酒缸里的师父,算他倒了八辈子霉。
元晦收拾完堂屋,走到院中劈柴。
他胳膊纤细,常年习武,拎起斧头毫不费力。
正打算一斧头劈下去,斧头被一只大手截了胡。
墨玉笙皱着眉,“怎么干起粗活了?”
元晦没好气地想:“我不干,你来干?”
嘴上不轻不重地说道:“不劈柴哪来的柴火?如何生火做饭?如何烧水煮茶?”
墨玉笙一时哑口。
哦,对了,徐妈已经回江南老家了。
徐妈就是两年前,护着元晦躲在废井下的妇人,随着师徒两一齐隐居在春山镇。
徐妈在时,墨宅家务由她一手料理。
走后这半月,由元晦接手。
墨玉笙天生散漫,眼里没活,从未留意过家中的鸡零狗碎。
今日陡然撞见元晦瘦小的身子举起斧头,他那歇菜的良心终于跳了出来。
墨玉笙将斧头扔在一旁,道:“这种粗活哪能让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来做,以后都交给我。”
他揽住元晦的肩头,推着他往屋里去,“跟我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两人亲密无间,看着不像师徒,到像是兄弟。
其实两人年纪也就差个七八岁,刚来此地落脚,墨玉笙支了个摊子行医糊口,元晦跟在他身边打下手,成了一个小小药童。
墨玉笙有时会多嘴跟他传授些简单的药理和医法,有一次讲得膨胀了便临时起意,收了元晦做徒弟。
所以,这个师徒关系,其实很随意。
元晦一脸漠然。
墨玉笙会掏出个什么新鲜玩意,他并不好奇。无非就是些哄孩子的小把戏。
他才十五,却很早就在心底,和少年的自己做了道别。
墨玉笙在抽屉里翻江倒柜了一阵,直起身子,“奇怪,分明就放进屉子了。”
墨某人丢三落四,元晦习以为常。
他问道:“找什么?”
墨玉笙用手比划了一下,“一个香囊,半掌大小。”
元晦闻言,脸色暗了暗,比遇见方姨时还要甚。
他眼尖,扫到床头的一个素白香囊。
他捉起香囊,递到墨玉笙跟前,“没别的吩咐我就去劈柴了。”语气不温不火。
墨玉笙没伸手,“拿去,给你的。”
元晦一脸茫然。
墨玉笙抬手在他脑门处轻轻敲了一下,“看你眼下两抹青黑都快拉到脸颊了。我给你配了副安神散,缝在香囊里,平日里随身带着,白天能助你平心静气,夜里能助你安眠入睡。”
元晦这半月的确睡得不好。
刚来春山镇落脚时,二人带着徐妈。
三个人,两间卧房,徐妈占了一间,墨玉笙与元晦挤在一间。卧房空间不大,摆上两张床,对方翻/身/压/床/板的声音能一分不漏地钻进另一人耳里,十分不便。
半月前,徐妈回了江南老家。是夜,墨玉笙火速吩咐元晦搬去隔壁。
他是睡得香,元晦却失眠了。
元晦低头,仔细打量着香囊。
囊身素白,边角走线干净,看得出用心。
元晦一脸惊奇,“这香囊是师父缝制的?”
墨玉笙摆摆手,笑骂道:“想什么呢?你师父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做不来这等女红之事。早先去了趟集市,香囊样式花里胡哨的,与你实在不相配。恰好方姑娘绣娘出身,我便托她帮忙缝制了一个。”
元晦眼睛一亮,“是今日来的那个方姨?”
墨玉笙奇道:“除了她还有谁?”
元晦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一颗心被手中安神散的气味塞得满满当当,将落下的那点令人心绪不佳的脂粉味排挤得无影无踪。
他一下一下摩挲着香囊,像是得了件多么了不得的宝贝。
元晦难得喜形于色,“多谢师父。”
笑容比屋外的夏光还要灿烂。
墨玉笙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心道:“这孩子不爱弹弓珠丸,难不成喜欢些香囊绣绢?”
正这当,屋外传来一阵喧嚣的锣鼓声。
墨玉笙一拍脑门,朝元晦招手道:“差点忘了,今日是小满,你我抓紧点,还能赶上抢水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