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给长孙微云想明白的时间,长宁就算再想要答案也要做到。除了朝会和商议军国大事,她没有再私下召见长孙微云。临近年关,长孙微云也很忙。除了各部日常事,还有“自赎免贱”之事要推动。再就是太常寺的乐户,得严格按照规矩来,一些朝官常常将乐户视作私物任意凌辱逼迫,得处以重刑,以儆效尤。
冬至朝后没多久就是岁除日。
长孙微云依旧住在长宁公主府中,她没有对明日首次以朝臣身份参与的欣喜和期待,坐在庭中回忆起的都是那年不顾一切的奔赴。时间流转在倏忽之间,她在公主府里,可长孙家没了,公主成了陛下,她的心中都是物是人非的怅惘。长孙微云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起身准备参与大朝会了。天寒地冻,好在天公作美,没有下大雪,也不用担心因为天气御前失仪。
元日朝会在大明宫中举行的,还是那些礼俗,可亲身经历和文书中见到的是不一样的,长孙微云的一颗心活泛了起来,四肢百骸间也淌动着激流。她官位高,有资格入含元殿中。察觉到长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与长宁对视,失神片刻,才又仓皇地低下了头。
这一日对长宁来说是有很大不同的,她是以帝王的身份坐在御椅上接受群臣的朝拜,并在今日改元“长宁”。已经给了朝臣大半年的时间去适应,自此之后, “天瑞”二字只在史册里。
夜间,宫中赐宴,蜡灯如炬。
长宁离席得早,长孙微云敬了同僚几杯酒,便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兀自喝酒。
直到有个很是眼熟的圆脸宫女悄悄地喊了她。
长孙微云悄悄离去,走了好一段路,绕到了温室殿前。冷峭的寒风扑面而来,她酒醒了不少。
“陛下在殿中等着。”小圆脸笑着说。
长孙微云“嗯”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踏入殿中。
迎面而来的不是长宁,而是端着一碗醒酒汤的梨儿。
“娘子醒醒酒。”梨儿话语亲昵。随着长宁身登高位,她也没有什么仇敌,看什么都很畅快。
长孙微云接过醒酒汤喝了,梨儿这才侧开身,让她掀开珠帘,绕过屏风走到了殿内。
那一身繁琐的礼服早已经换下了,长宁歪在了榻上,单只手撑着下颐,蹙着眉对着棋盘思索。看见了长孙微云,她也只是轻飘飘地瞥了眼,没说话。白雪姑绕着她的腿打转,撒娇似的叫了两声,她也没理。最后白雪姑将头一仰,朝着长孙微云去了。
长孙微云不怕猫,心间的那点儿阴影早已经散去了,她将白雪姑抱起,走到了长宁的对面,伸手将放置着黑棋的棋盒往身前一拉,开始加入了这场对弈。
长宁一边落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笑说: “是不是只有喝醉了才有胆量”
长孙微云声音很轻: “我……没醉。”
长宁嗤笑: “猫叫的声音都比你大。”
长孙微云放开了声音: “我没醉。”
长宁又说: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当我耳聋了吗”
长孙微云: “……”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她看了眼长宁,闷声说: “陛下说得是。”
长宁看了长孙微云一眼,懒得再说话。等到一盘棋终了,她才从长孙微云的怀中将白雪姑接过来揉搓了一把。白雪姑在长宁的怀中打着舒服的呼噜,蓬松的长毛尾扫在了收拾棋局的长孙微云手背上。长孙微云抿唇,觑着长宁有些失神。
长宁扯了扯唇角,问: “看不足吗”顿了顿,又问, “带着答案来的吗”怕长孙微云顾左而言它,她又主动封堵了一条路, “不许谈政事。”
长孙微云哑然。
将被猫尾扫动的手缩了回来,她正襟危坐,说: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长宁: “你说。”
长孙微云抿了抿唇: “陛下服丧以日为月,朝臣不会等到三年后再来问后宫事,多会要求陛下效仿太宗皇帝,早选……”那两个字有些难以启齿,仿佛锋利的刀刃从心口往上拉。在长宁温和的视线下,在酒意的催动下,长孙微云还是允许自己放纵了一回,说了出来。
“早选侍君。”
第98章
立嗣历来是国之大事,天瑞十四年的乱象就是没好好立储君导致的。
长宁是公主时可以找寻各样的借口拒绝驸马,可当她成为天子后,她还有什么理由来拒绝嗣君
臣子看她无所出,怎么能忍住不劝谏长宁身后不能后继无人,她长孙微云难道要凭借一己私利置天下于不顾吗她跟自己说陪伴着就好,要大方接受一切,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长宁微愣,一松手放开了白雪姑。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长孙微云,抿唇问: “你的想法呢”她不关心朝臣,只关心长孙微云的心意。她们一同走了这样长的路,她不希望是长孙微云朝着她的心间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