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夷一开始只打算和这小姑娘敷衍两句,说亲事是女人们之间的事情,他只是来走个过场,却没想到能从她口中听到一番见解,眼眸便逐渐亮了起来。
陶采薇丝毫没有说多了会露馅的觉悟,你来我往地与德高望重的长辈的交谈中,她始终落落大方。
她就没想过这种话题最好是浅谈辄止吗,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便够了,她知道,可她仍在侃侃而谈。
符秀兰总觉得她身上如今有一种平静的疯感,她知道在全家长辈面前好好表现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她正在这么做,但她隐隐有把话题推向崩溃边缘的动机,就像是如果全夫人出于一种礼貌和恭维告诉她自己想听牡丹亭的戏,她便会向全夫人详尽阐述自己对牡丹亭内容的深刻感想一样。
可能再多说一句,陶采薇就再也接不上全夷的一句话了,她总共就只会那么几句。
符秀兰替她捏了把汗,好在全夫人打断了全夷和陶采薇的谈话:“他就是这样,说来说去没完了,就爱钻研他的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
符秀兰道:“没关系,难得他们俩能聊到一块儿去。”
全夷被迫闭嘴的时候,明显还有些话未尽的意味在。
被打断了话,陶采薇既没有松一口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她只是安静坐着,等着下一个指向她的话题。
话说到这个地步,自然该聊到正题上。
全夫人拉着她的手,现在更是对她满意得不得了:“这闺女模样拔尖儿就不说了,能跟我家老爷说到一处去的人可不多,自从他那位得意门生不在了以后,少有人能跟他聊上这么半会儿了,我看呐,薇薇天生就是给我们家做媳妇儿的。”
全夫人没有察觉到,整个望山堂里,静了一瞬,她手中握着的那只小手,也隐秘地抽动了一下。
无人不知她所说的那位得意门生是谁。
陶采薇认为,这也许是天意吧,崔鸿雪死了,可她的生活里仍然处处有他的影子。
崔鸿雪倒是比崔波更会在她的世界里留影子。
这又是一句明牌,符秀兰面色僵了僵,将陶采薇拉到了自己身旁:“薇薇,你伯父伯母此次前来的目的你应该也知道了,但最终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思,你意下如何?”
陶采薇勾起嘴角浅浅笑着,适时露出了一种羞怯的表情,小声道:“我听母亲的。”
全夫人脸上漾开了笑容,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同意了。
毕竟女儿家也不会直接开口说她想嫁。
她的人生,自崔鸿雪死掉以后,一直在按照计划行走,至此,无任何偏移。
她心底自然是高兴的,这门婚事,比她事先预想的要好的多,没必要不答应。
符秀兰看她模样,悄悄揪了她两下,她怕她现在脑子不清醒,胡乱答应的,虽说全家甚至是不比以前的崔家差的好人家,但她还是希望陶采薇能考虑清楚。
陶采薇回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表示她现在很清醒,她愿意嫁。
那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全夫人站起身来,笑道:“如此咱们便正式开始走流程了,放心,该有的东西咱们家一份也不会少出,规制就按照京城里如今最声势浩大的仪式来操办。”
符秀兰轻轻点点头,也不显得过于热情和兴奋,只说:“既然定下来了,咱们就慢慢来,薇薇年纪也还不大,这事不急。”
全夫人道:“说得正是呢,修杰捱了这么多年才盯上你们家这么个宝贝疙瘩,好事也不能让他全占了,就让他再等一年吧。”
全夫人这话看似是在附和符秀兰,一个说不着急嫁,一个也说不着急娶,但是却暗暗定了一年的期限。
符秀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陶采薇的脸色,见她确实没有任何意见,便默认了全夫人的说法。
直到事情已经在众人的心中相当于完全定下来的时候,陶采薇才把目光落到了全修杰身上,默默看了他好一会儿,全修杰回以她一如既往地温柔微笑,她浅浅笑了笑,目光从他身上离开。
她跟随母亲一起,送走了全家三人,他们接下来会回京城一阵,派媒人来走完剩下的流程,这也是在规矩之内。
全修杰离开之前,往她手里递了个匣子,天上在飘雪,他伸手摸她的头时,她微微往后撤了撤,他的手一僵,她便停在原地,不再躲了,但全修杰再没伸过手。
他对她说:“薇薇,好好照顾自己。”
陶采薇捏着匣子,“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