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圆窗的拨栓在里头,从外根本无法打开——也就是说,沈椿在屋里开窗翻了出去。
而他对此全无所知,也是因为她蓄意给他下了药。
答应忘了谢无忌是假的, 答应和他白首偕老也是假的。
哪怕他对她再好,她也不曾动摇过半分。
心硬如斯!
包间外,长乐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重响, 不由惊了下。
谢钰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在他看来, 君子当不怨天,不尤人, 因为情绪失控便损毁器物是一种极失风度的做法,长乐自小和他一同长大, 还没见他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谢钰寒声道:“进来。”
长乐不敢耽搁,忙推门进来,就见谢钰脚下落了一地碎瓷,他掌心也被割破了几道,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
长乐大惊:“小公爷!”说着就要他包扎。
谢钰恍若未觉,眼眸寒得犹如冰封的湖面:“去通知府衙和神策军,若夫人出现,直接押来见我。”
他都用上‘押’这个字了,长乐心头乱跳,隐隐觉出事情不对,忙应了个是。
谢钰一口气未停,又道:“你抽调部曲去咸阳,盯着沈青山一家,若是发现夫人踪迹,立刻拿人。”
“还有,谢无忌...”说到这个名字,他短暂地停顿了下,背过身,不让旁人看见自己的神色。
“罢了,我亲自去寻谢无忌。”
沈椿已经有过跑路的前科,这次再跑,长乐倒不惊异,但心里实在佩服。
——夫人出身乡野,家世平庸,瞧着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一开始夫人提出和离,长乐还以为她只是在和小公爷闹别扭,就算不提谢钰的人品才貌,谢家宗妇的身份,这世上又能谁拒绝得了?到后来,夫人跑去咸阳,长乐难免在心底觉得夫人有些不识好歹,小公爷已经给她台阶下了,夫人怎么还闹的这般难看?
但现在,他心里只剩下佩服了,世间难求的金玉奇珍,泼天的荣华富贵,夫人居然也能说不要就不要,这心性之坚韧,真是天下独一份儿了。
唯一让他诧异的是,怎么这回牵扯到了大郎君?
他不敢多问,一概应了。
......
谢无忌有自己的私宅,不过这次要和崔二娘订婚,谢国公和长公主便强令他从谢家出发。
但即便如此,崔家上下依然对他的出身颇有微词,若是姬妾生的庶子倒还罢了,偏他生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异族伎人,若非谢钰力排众议让他入族谱,只怕至今仍只是个私奴部曲——如果不是他样貌出众,崔家是断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崔家长兄本来对谢无忌就有些瞧不上眼,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今日他来提亲的时候,崔家大郎又是考教材学,又是当众让他吟诗作对,不然便不能跨进崔家大门。
崔刺史见闹得下不来台,他顾忌着谢家,本想呵斥儿子,崔二娘却在后面扯了扯父亲衣袖,压低声儿撒娇道:“谢家大郎是边关出身的武将,听说武人多粗鲁凶悍,这次若不压服了他,日后他对儿粗暴该如何是好?”
崔刺史疼爱女儿,指着她道:“你啊你啊,真是娇纵。”
无奈摇了摇头,却也不阻拦,由着儿女将谢无忌狠狠地刁难挑剔了一番。
崔家闹得这样过,谢无忌脸上也不见恼色,从头到尾都笑吟吟的,倒令崔家越发看轻了他去。
好容易结束了纳彩之礼,回城的路上,心腹不由面色忿忿:“那崔家是什么东西,不过清河崔氏的一个旁支,您好歹还是谢家嫡系所出了,他们竟如此折辱您!”
谢无忌一哂:“这算什么折辱?小时候,那些世家公子哥聚会宴饮,还令我换上女装,为他们歌舞作乐,他们要找乐子,就把南珠投入湖中,寒天腊月的把我扔到水里,逼我入水把宝珠找回来,找不到就不准上岸。”
他轻轻一笑:“你跟我十多年了,这点气都受不了?”
心腹面色复杂,又叹:“属下倒不是受不得气,只是觉得,若非崔家这般德行,这当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如果崔家不是这个态度,他怎么都要劝一劝谢无忌真应了这门亲事。
谢无忌懒洋洋答:“反正我又不是真想娶她,应付公主和老三罢了。”
心腹面色变幻,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您...真打算去突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