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还是不跟你进去了。”他没敢看宴玦的眼睛,说话声音也轻极了,“我在外面等你结束。”
宴瑶说得对,宴知远的确不同意,甚至还想让他彻底消失。自己是孑然一身无所顾虑,可总得念及着宴玦,人家有家有国有信仰有完整的生活,难不成还能强求他为了自己放弃本来安稳的日子吗。
宴玦神色一顿,站在近前,看见他鬓前的卷发枯下来,隐隐绰绰的阴影盖住了半只眼睛,定定问道:“突然间怎么了,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重尘缨把牵着的手抽回来,孤零零悬在腿侧,视线也还是偏开,张了张嘴又闭上:“我,不想让你为难......”
宴玦盯着他,停了一瞬,然后冷声说道:“看着我。”
生硬得像是命令。
重尘缨哽了哽嗓子,眼皮微动,视线逐渐上移,从地面到叠在宴玦腰间的金带钩,速度很慢。
忽然间,脸颊被两只手紧紧捧住,强行往前看,接着便跌进了漆黑瞳孔里。
“我不为难。”是那双眼睛在说话。
“带你回家不是为了要他们接受你,他们接不接受跟你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告诉他们,我已经有了要陪伴一辈子的人,不要再做别的妄想和安排,仅此而已,你明白吗?”
宴玦凝望着重尘缨,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异常清晰地敲进耳朵里。
陪伴一辈子......
重尘缨还是头回听到宴玦说这种委婉、带有承诺性质的情话。
算情话吗?算吧......
比以往任何直白的诉说更加浮想联翩。
脸颊被捂得发热,不出意外被宴玦摸了出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却放任心底荡开水花,嘴角压着笑补充道:“还有,跟我说话不要这么小心翼翼,晚上怎么不见你尊重我。”
“宴宴......”重尘缨拖着腔调叹了一声,把宴玦的手拉下来圈在了自己腰上,人也往怀里带。
鼻尖埋在他肩窝里,陷了很久。
宴玦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问道:“现在能进去了吗?”
进了宴府,朝宴玦行礼问安的人很多,他们笑意盎然的示好被宴玦淡淡略过,然后不约而同朝重尘缨投来繁杂的视线。
好奇的,惊讶的,甚至嫉妒的。
他好脾气地没作理会,半压着眼睛凉凉一扫,就让闲杂人等半退半躲地藏了下去。
两个人穿过前厅来到正堂,屋里端坐着一位长相年轻的中年妇人,见宴玦到了便立刻起身,似乎等了很久。
“姜姨娘。”宴玦朝她点了点头。
自从宴家大夫人,宴玦和宴珂的母亲死后,宴知远这偌大的后院便是由姜姨娘一手操持了。
“将军回来了。”她扬起脸同宴玦打招呼,在看见旁边的重尘缨时又忽然愣了表情,语气停顿,“这位是?”
“他姓重,重尘缨。”宴玦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重尘缨便也只跟着扬了扬唇角。
有些事情不用说破,姜姨娘也自然会明白,毕竟带人回家这种事还是头一遭。
“原来是重公子。”姜姨娘客气地笑笑,可眼神又若有若无地落在宴玦脸上,似乎有话要说。
宴玦看着她,懒声说道:“姨娘有话不如直说,这儿没外人。”
姜姨娘抿了抿嘴唇,看向宴玦又向重尘缨,在飘忽不定的眼神里终于温吞开口:“老爷给您安排了陈家的二姑娘,约了明天......”
“父亲在哪,您带我过去吧。”宴玦沉声打断了她。
他转头看向重尘缨,捏了捏掌心:“我去请父亲,你在这等我会儿。”
重尘缨弯着眼睛,故意上前一步,把他耳侧的发辫从后往前捻出来,大咧咧地露出那枚银质发扣,然后又在眼尾的位置落了一个吻。
接着才轻飘飘应道:“好。”
宴玦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接着便跟着姜姨娘走了。
院里的下人也跟着一起走了,想来也是宴玦安排,不想让某个人太过拘谨,也避免冲突。
重尘缨没坐着,只抱着手臂站在堂前,眼神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无意瞥见了院角那块潮湿的墙壁: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浸成了深灰色,夹着点点翠绿青苔,不容于景,格外扎眼。
顶上的飞檐横进院内,悬挂着水滴,一滴一点地落下来。
每滴一滴,重尘缨那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下一分。
要是他真的跟宴知远吵起来了怎么办,宴玦会帮哪一边?要是再过分点打起来了,宴玦又能怎么办?自己跟他父亲相比,哪个更重要?
那肯定是他父亲呀,重尘缨这样想着却又混不甘心,可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自己本来就是特例,否则宴玦怎么会自愿屈居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