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尘缨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血,横的竖的,飞溅的,泼开的,是死士的血。
残碎的尸骨,剖开的皮肉,在脑海里不断闪过。
是恶。
自己那些不可见人的阴暗怪癖,展示在了宴玦面前。而那个人神情发冷,正一步步地在向自己靠近。
发肤瞬间迸出鸡皮,满身寒凉,呼吸短促。
他无端哽了喉咙,眼神无措起来,下意识后退一步,声音断续又抖动:“宴宴,你听我解释......”
重尘缨以为宴玦不会接话,可那个人却忽然开口了。
“我不想听你解释。”他说。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脸,连面部骨骼和肌肉的牵动弧度都一模一样,可那不是他。
重尘缨立刻意识到。
这种情况下,宴玦绝不会对他说这种话。要么沉默,要么一个“嗯”字,向来不屑于多费口舌,更别说这堪称幼稚的辩驳。
重尘缨眯起眼睛,陡然绷直身板,瞳孔的慌乱转瞬即逝,面目狰狞,在刹那间轮换为暴虐,几乎咬牙切齿。
“你敢拿他戏弄我——”
他猛地扣住“宴玦”的咽喉,狠劲往后推,轰得一声撞在背后的胡同死墙上。
“宴玦”呕出一口血,变成了那个小男孩。
蝶妖善幻境,重尘缨恍惚想起来。
男孩被掐出脖颈,悬挂在半空,表情惊惧,抓挠着重尘缨的手臂,语带威胁:“你敢杀我,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重尘缨冷哼一声,手上松开脖子,在蝶妖庆幸着即将摔落在地之际,不渡生猛然穿胸而过,钉进了墙上。
“啊——”男孩凄喊一声,面色发白又颤抖,近乎晕厥。
重尘缨抱着手臂,冷眼相看,嘴唇角洋着凄惨的笑。
看木剑贯通骨肉,大口大口地饮着血,锋利的刃被还算坚韧的胸骨逼停,成为了支撑蝶妖残破躯壳的唯一支柱。
男孩虚虚扶住剑柄,一口一口的血吐出来,污浊了下半身,污浊了青石地面,却洗爽洗透了重尘缨的蛇心。
蝶妖没有灵力再维持人形,残败的黑色翅膀从背后伸出来,一惊一颤地扑闪着。
重尘缨看着那翅膀,再生恶意。
无需刻意,他便发现剑柄每拔出来一寸,那翅膀就会破碎一点,变成黑色的灰烬,燃烧、蒸腾,然后消失。
多好看的场景,多漂亮的画面。
他正在兴头上,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被血腥和暴力麻痹着,更没注意到腰上悬挂的、宴玦给他的蓝色圆珠发起了亮光。
沸腾充斥间,他恍惚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重尘缨——”
他怎么又一次听见了宴玦的声音。
可蝶妖就在眼前。
是从背后传来的。
汗毛乍起。
重尘缨猛然僵硬了动作。
隔天的太阳已经迎来日出,微亮的黄光落在半边脸上,却不觉有何温度。
只有血液在瞬间倒流上涌,凉气弥漫,连大脑也发了白。
【作者有话说】
警告警告,一级训狗警告
第68章 欲抑先扬
“重尘缨——”
重尘缨僵硬又缓慢地回过头,于意料之中看见了宴玦。
蝶妖从墙面摔下来,肉泥一样摊在地上,许是落地的声音过于惊异,让重尘缨也差点栽个踉跄。
他在持续的耳鸣里抬起头,视野恍惚间,隐约看见了一张眉头紧锁的脸。
“你在,干什么?”
那声音昂扬顿挫,只是尾音陡降,甚至有轻微的发颤。
心脏在瞬间高悬断崖,抽搐又绞痛。
是厌恶吗,是憎恨吗,还是后悔......
没有人会爱一个恶人。
可他天生就是恶人,现在更是满身是恶,鲜血糊脸,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重尘缨哽了咽喉,几乎站不稳脚步,晃晃悠悠,身形摇摆。
宴玦见他这副神情恍惚的样子,一时间眉头凝得更深。
他在回本家的路上忽然想起离开前重尘缨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记挂着又惦念着,便大半夜把父亲从侍妾床上薅起来,等问了个清楚就立刻往回赶。
可刚一见到就遇上他杀人。
虐杀。
宴玦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重尘缨,因为腥锈而猖狂,因为暴力而兴奋,可却并不觉得陌生,甚至认为本来就该是如此。
他猛然记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重尘缨阴在小巷子里,引着两只秃鹫戏弄凡人,只不过因为自己的出现没有成功。时间并不久远,却碍于中途发生了太多事,拥挤了太多偏爱的情感才被刻意遗忘。
不仅是想法上践踏生命,行为上也是这样做的。
宴玦闭了闭眼,胸口好像堵了团半燃半烬的杂草,短刺戳着肺管,飞灰痒着喉腔,上不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