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毁凭空建立起来、本就脆弱的信任根基。
宴玦沉默着,忽然支起身,要从重尘缨身上挪开,坐到旁边去。
重尘缨眉头一皱,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回来,下巴杵在肩膀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看见宴玦面无表情的脸,心头一慌,不由便抿了抿嘴唇,胳膊也把人箍紧,声音无端有些虚:“你,要是不想听这些,我日后便不说了。”
“没什么......”宴玦摇了摇头,避开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淡声应道,“你有你的想法,我尊重你。”
可重尘缨却觉得那声音极端冷漠,那张脸也极端遥远。
看得见,却摸不着,像水上的落叶一样,挨着指尖赐下短暂的亲近,然后再次飘走。
明明就坐在自己怀里,绑在自己手臂里,却一点也不觉得温暖。
可他想要那种温暖,便哽了喉咙,胳膊上也使全了力道,攒着劲儿勒人。
手臂死亘在腰上,背后也热得吓人,宴玦几乎被他捆得喘不过气,指尖扒在他胳膊上,急声说道:“松开......”
重尘缨如梦初醒,恍惚间撤了手臂,以为宴玦要走,但是那个人没有。
宴玦侧过脸,瞳光晦暗间,只是温吞又缓慢地瞧着他,没从怀里出来。
他牵住重尘缨的一只手,视线又落回案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接上了之前的话头:“吸人血的妖类,你有什么头绪吗?”
重尘缨吸了口气,五指反扣住宴玦,顺着他说了下去:“蝰在域内的时候,身边曾跟着血虫、蝙蝠之类的腌臜,再之外,常见的也就狼妖和蝎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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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重塑,威胁不再,黑夜里涌动又生,敲锣打鼓地热闹起来。
曲觞楼地处城中心,品雅乐,赏醉舞,吞花卧酒,清倌助兴,乃是名副其实的金玉其质,高山流水。
哪怕前一日才死了人。
作乐之地人多眼杂,免不得遇上熟人,宴玦把自己和重尘缨都易了容,稍微改动了眉骨和眼型,和原来相似,却平淡不少,叫人认不出来到底是谁。
宴玦像从前每一次那样,三倍银钱免约现订厢房,挑酒,摘曲,章程熟练的让重尘缨心口一紧。
本就是常年混迹风月的人,颇有股回了老家的散漫架势。
趁着乐伎还没进屋,重尘缨一把拉住宴玦的胳膊,两个人忽然停在厢房门口,叫走道上过路的散客都不禁侧目过来。
重尘缨压根不在乎,皱着眼睛,语气还有些冲:“你不准碰人家。”
宴玦扫了眼过路人古怪又惊奇的神色,觉得自己活像是来被捉奸的无状淫夫。
他没露出什么表情,反手把重尘缨拽进屋里,斜着眼睛,淡声道:“曲觞楼是清倌,卖艺不卖身。”
可重尘缨没被说服,那副无所空荡的表情简直就是他的死穴,随时都能惹起火来,什么都习惯往最坏处想。
眼睛狭成条缝,声音敛起来,把宴玦握在自己腕骨上的手给不怎么和善地甩开了:“这意思若是卖身,你就真打算假戏真做,舍身取义了?”
宴玦猛地怔住,眉头一皱,直直盯着他,语气发沉:“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我是多不堪多随便,让你这样觉得我?”
那声音稍稍一重,重尘缨的思绪就自己牵回来,顿时哑了火。
他躲闪着视线,猛然发觉自己又说了混账话,便哽着嗓子,把脑袋垂下来,低低开口:“我,不是......”
宴玦半压着眼睛,呼出口气,被甩开的手再次主动牵回去,带着指尖放在自己脸颊上。脑袋微侧,蜻蜓点水地吻了吻他的拇指指腹,意有所指地把他带回某个气息紊乱的傍晚:“不是给你检查过了吗......”
“你不在我都没找别人,更何况你就在这里。”
偏着脸,视线却落在身上,像一缕凉泉溢进心底。
重尘缨暗着眼睛,指腹顺着温度按过整瓣嘴唇,感受到皮肤底下传递来的柔软触觉,吞吞嗯了声。
因为本就猜疑的开端,因为大相径庭的观念,因为时刻存在的自卑胆怯,他对自己全然没有信心。
菲薄自己,所以也全没想象中的相信宴玦。
宴玦知道重尘缨极其没有安全感,也不介意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强调。
他挨近脸,碰了碰对方的额头,细声哄道:“叫我不要试探你,那你自己也不要疑神疑鬼,好吗?”
“好......”
重尘缨贴了贴他的鼻尖。
乐伎抱着琵琶进来的时候,便察觉这屋子里氛围不对。两个算不上出挑但依然俊秀的男人并排坐在同一张长桌上,哪怕隔得不近,可还是让人觉得期间窄狭,黏着股无形的棉线,谁也裁不断。
宴玦支起一条腿坐着,右手端起酒杯朝重尘缨的方向偏了偏,但视线跟过去,却发现他杯子里竟是空的。重尘缨注意到这一点,便捻起酒壶准备给自己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