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重视宗族间的亲缘关系,年节特别讲究,三十这天要拜祖宗,拜各路神仙, 得喝糖粥, 孟揭把晏在舒送到西檀路,正好赶上挂春联的时候。
天光正亮,云影轻,阿嬷拄着拐, 在门口台阶下“笃笃笃”地敲,拐杖在虚空点着,“往上点,没对齐啊,要是贴歪我给你头敲掉晏在舒。”
“我看的是去年贴的痕迹, ”晏在舒站在伸缩梯上,十分怀疑老太太的眼神,“你要不戴个眼镜呢。”
阿嬷翻个白眼:“我拿个望远镜好不好?”
晏在舒秒回:“有那好东西, 您赶紧拿啊。”
谢女士架着墨镜在院里晒太阳, 九千岁给她接过来了,这会儿伏她膝盖上犯懒, 她刚要添油加醋拱把火,余光撇见了孟揭:“得, 今年是有蜻蜓队长。”
孟揭前脚从屋里出来,斜对门的裴庭后脚也来了,身边跟着只趾高气昂的狗。
浪浪一见九千岁就怂,80来斤膘肥体壮的大型搜救犬,被九千岁一爪子按得服服帖帖,缩在院子树下不敢动弹,阿嬷笑得白头发丝乱颤,然后摸出一只金灿灿锃亮的大项圈,给浪浪戴上,拍了把它的背,“进屋去,崽子。”
裴庭用胳膊肘拱拱晏在舒:“懂我为什么每年年三十都得早来了吧。”
被这一拱,晏在舒差点儿从折叠梯上掉下来,得亏孟揭手稳,但她还是惊出一身汗,反应过来后喊阿嬷:“你看你外孙子!”
当然,裴庭挨了顿打。
三个人闹闹哄哄把对联贴上,晏在舒后半程就半点没累着,贴完几个人在屋里开老茶,这也是每年年三十的保留项目,茶是老太太出生那年封的茶饼,茶具也是一年只拿出来用一回的老物件,传了不知道几代,裴庭看得眼热,搁桌下的脚偷偷踩晏在舒,兄妹俩明争暗斗一轮,裴庭落败,临走前给晏在舒怼了一招狠的,他说:“我姨夫要回来了吧,这都年三十了,领导还不放人?”
怼得晏在舒一早上都在琢磨这事。
孟揭看出来了,但他没提,明知道她在琢磨什么事,偏偏稳得八风不动,转着方向盘,带晏在舒去寰园,陪老爷子吃了顿饭,
晏在舒带了新的评书,老爷子精气神相当足,道行还是高,没有过问半句他俩的感情动态,封了一份沉甸甸的红包,于是以孟三叔为首的长辈们也就懂了,这俩孩子兜兜转转还是走在了一起,不容易,都挺唏嘘,也少了点当初起哄的阵仗。
后来晏在舒在车上说,这是她第一次在家宴时感受到这么平和的气氛。
车窗半降,风轻轻吹,晏在舒的发尾扬着,正咬着吸管,在孟揭手机上挑游戏玩,挑来挑去,找到个图标稍微顺眼些的。
这游戏在app store上也挂着,畅销榜前五。
晏在舒听说过,没玩过,这是孟揭爱玩的那种路数,特别考验手速和反应力,死两次绝对上头,此刻犹豫了会儿,考虑到在他的游戏上栽过几十次,但最后不信邪,还是点开了。
结果,还没过完一个红绿灯,晏在舒就死了十次,气得手机都不想要了,哐当丢进置物槽里,孟揭笑:“轻点,跟手机没仇。”
晏在舒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又坏起来了,整个安全感大爆棚的傲娇样,干脆就不理,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看天,孟揭握着方向盘看她一眼,在拐进西檀路小巷子之后,才老老实实交代了一件事。
“这游戏,是跟你分手那段时间,我跟两个朋友捣鼓出来的,打发时间。”
晏在舒实打实惊了一下,扭过头:“你做的?”
一下子听出来了,孟揭不动声色,反问:“你下过?”
“下过,没玩过。”
有一段时间唐甘特别迷,哄着晏在舒下载来给她送钻石,但她当时不愿意碰跟孟揭有关的东西。
孟揭就笑。
晏在舒身子往□□,手指绕着毛衣垂线:“在实验室里闭关还那么闲?”
“不是,”孟揭多上道啊,立马就接,“是悲痛欲绝了,做个高难度游戏转移注意力,顺带报复一下远在天边的前女友。”
晏在舒笑出声,嗯,确实是这样的,唐甘钟情于这类搞心态的游戏,她玩,就意味着晏在舒可能也会上套,但孟揭没考虑到晏在舒分手后对孟揭抵触心理,这招还是落空了。
所以孟揭这种人。
像什么呢,像那日光下的玻璃房。
外边看进去,一眼光鲜亮丽花团锦簇,靠近了,才能看出这层玻璃整个都是高分辨率显示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