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女士把相框收进抽屉里,出来时看了晏在舒两眼:“你跟孟揭,是在一块还是没在一块儿?”
晏在舒想了想:“两种说法都行。”
谢女士就不问了,给她理理额前的刘海儿:“还年轻,多看看,多处处,总不会坏事。”
因为今天刚落地的缘故,晏在舒谁也没叫,就让司机接了阿嬷过来,祖孙三口吃了顿饭,饭后她们俩母女说公司里的事儿,顺带喊玩手机的晏在舒给隔壁几户送粿子和糖饼,海市讲究地缘关系,这是一种习俗,家里人久居方归,要向左邻右舍送礼,以表示这段时间对家里小辈的照顾。
晏在舒提着小篮子,把临近几户的送了,也是真心虚,最近的孟家反倒最后才去,夜里十点,淡淡的湿雾浮着,路灯光线呈环状扩散,三角梅的叶子半干不湿,被风翻动着,在空气中唏嘘,晏在舒摁孟家门铃。
她手机屏幕还亮着,上边显示半小时前晏在舒发出去的一条消息:【你在不在家?】
对面没回。
她低头打字的时候,院门“滴滴”一下弹开,阿姨拉开门:“哎哟,妹妹来啦。”
就是在寰园初吻那会儿,给晏在舒准备了一筐桃子的那位小邹阿姨,打小就看着晏在舒大的,也带了她几天,那时候老是管晏在舒叫妹妹,管孟揭叫哥哥,到现在也没改过来。
“阿姨,我来送粿子,”晏在舒不动声色关手机,客套地问了句,“孟叔叔回来了吗?”
没人我就不进去啦。
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小邹阿姨就把两扇门全拉开了,笑着说:“进来坐,进来坐,先生也刚刚回来的。”
差点咬到舌头。
进屋时,阿姨手里提着篮子,晏在舒自己在玄关换的鞋,鞋柜一拉开,里边老位置照旧有一双晏在舒的毛绒拖鞋,穿旧了,却没扔,洗得干干净净,晒得松松软软。
她换了鞋,在客厅里见到了孟介朴,他正坐在沙发一侧,架着无边框眼镜,看手里一本书,边上的茶杯热气氤氲,听见脚步声略微抬头,脸上有淡笑:“晏晏来了,坐。”
***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晏在舒以前一直以为孟揭长相随母亲,那身段儿,那面部骨量,那混血感明显的眉骨眼窝,还有笑起来嘴边的弧度,都像他妈妈,但今天才发觉,他不动声色时,是像孟介朴,也像孟非石。
“妈妈回来了吧?”孟介朴亲自冲着茶,就像长辈的例行关怀。
“嗯,傍晚刚到的,所以来给您送点儿粿子和糖饼,周五晚上家里吃饭,阿嬷特意交代,要请您拨个空过来。”
“一定,”孟揭把茶杯移过去,“最近学习还好?”
“还好,跟平常差不多。”晏在舒屈指轻扣。
“分课题小组了?”
“……分了的。”
“做理论方向?”
“……对,天体物理。”
“跟老晏的方向不同啊,做理论还是辛苦的。”
“还成,”晏在舒笑笑,“写不完的数学公式,看不完的数据。”
孟介朴含笑,甚至跟她唠了几句学科相关的内容,这时手机震响,他向晏在舒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而后往书房去接听,晏在舒也就顺势起身,指指家的那侧,无声告别。
孟介朴点个头。
随着书房门轻轻关上,孟介朴进书房时,晏在舒不着痕迹松一口气,脑子绷着的那根弦缓下来,弯腰把茶喝完了,扣回去,唇颊两侧还有浓郁的茶香,此刻心情挺复杂,从她踏进这栋房子开始,孟介朴的每一步都精准地压在她的喜好点和现状,茶是她爱喝的红茶,她的学习进度孟介朴知道,她的课题方向孟介朴也知道,甚至知道相关学科内容。
以一个日理万机的形象来说,其实犯不上有这样广的涉猎。
转身时,脚下绊住沙发边角,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幸而手撑沙发扶手稳住了,但这么一来就碰倒了孟介朴搁在沙发边的那本书,“哗啦”一下,书连带书下压的一叠文件全落在了地毯上,发出闷响。
晏在舒捋一下耳发,弯身把书拾起,轻拍了拍灰,又去捡那一叠散落的纸。
没有特意关注,甚至眼神都有意识地不往字面上的内容聚焦,但文件上某个字眼儿这样熟悉,逃过意识的严防死守,跳进了她眼睛里。
手顿了半秒。
当时小邹阿姨在厨房里给司机打电话,一边把粿子和糖饼装盘,一边叮嘱司机带些时令水果过来,十米开外的书房门紧闭,客厅柔光落下来,红茶还氤氲着热气,晏在舒心口起伏,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她握手上的,是一份心理咨询反馈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