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墨蓝色的夜空下,圆拱形的窗户里,那祖宗就坐在房间椅子上,膝盖搭着电脑,在敲字,窗帘是一点儿没拉,明晃晃不知道要等谁看。
烦死了。
一想到刚刚误以为他情深意重恋爱上头不舍得走,还自以为是地送了他一个晚安吻,结果人设着套等她钻呢,就等着看她怔神那一刻呢。
原本晏在舒房间里没有这扇小窗的,是小时候为了跟孟揭玩传声筒那游戏,在房间原本格局里又改出来的一扇窗,有了这扇窗,晏在舒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扒窗帘,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隔着窗户大声喊孟揭的名字,得亏这地儿住户不多。
晏在舒这么一想,气消了大半,也坐到窗前,架着脚,徐徐转着椅子,发消息问孟揭记不记得这事儿,现在想起来还算浪漫。
消息发出去,十秒不到,孟揭的视频就杀过来了,“觉得挺浪漫的?”
晏在舒把手机摆桌上,开始掏书包里的东西:“很浪漫啊,小时候咱俩多好多纯洁,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那是我没敢睡,第一次被你喊醒,我以为地震警报来了,吓一跳,结果拉窗帘看见原来的墙里钻出个你,又三天没睡好。”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不一样。
晏在舒说:“你小时候胆子这么小的?”
“跟你一块,很难不胆小。”
“啧。”
听这声儿,孟揭就抬眼看过来,“从室友做回邻居的感觉怎么样?”
话题转得飞快。
晏在舒哼声,转身把外套脱了,“从男朋友退到地下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她外套里就一件完全贴肤的浅紫色紧身上衣,边说话边抬手去够书架上的书,灯光把那腰线折角勾勒得又利落又好看,孟揭不动声色地看着,片刻才说:“我都行。”
末了补一句,“是你就行。”
晏在舒慢慢勾嘴角,视线上移,孟揭也正好隔着窗子望过来,深秋,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大举入侵,星带在头顶流转,晏在舒跟他隔空相望,耳边有他的呼吸声,这一刻心里怪热的。
暖融融,像要孵出什么东西来,甚至有小小尖尖的喙啄动心脏,酸酸的,软软的。
***
一边是即将回国的自家家长,一边是耳聪目明的大佛,大佛眼皮子底下,晏在舒不敢造次,耻度和警惕性一并拉高,第二天悄悄下楼,悄悄出门,幸而孟揭也给她发了消息,说跟着孟介朴去寰园了,车钥匙放在她家门牌上边,让她开车小心点。
松一口气。
后来两天,他俩也都没有一道进出门,甚至连消息也发得少。
孟揭推了几个公务性质的座谈会和采访,现今是科技兴国的时代,老一辈的科研工作者都低调得很,埋头钻研,有能力有成果的年轻人就适合被树成典型,给祖国那些花骨朵儿浇一捧求知之水,但孟揭以项目忙为由推了,孟介朴对此颇有微词,但老爷子惯着,说年轻人该厚积薄发,做科研的人抛头露面不是好事。
这些事儿晏在舒是在阿嬷那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回来的,孟揭不怎么提,跟家里有关的事他都不怎么提。
因为周四要接机的缘故,她的习惯是要把该做的内容做完,再多做30%内容,避免拖整个团队进度,因此周二整天都泡在课题室里,早出晚归的。
到周四傍晚,晏在舒一下课就往机场跑。
广播处轮播着航班班次,左右都是顾盼的人潮,谢女士穿一件长到小腿的风衣,架着墨镜,拉着一只小行李箱,身段儿是常浸歌舞的纤韧,优雅,又带着股飒劲儿,走路都带风,娘俩隔着人群对望一眼,见着对方身上如出一辙的打扮,扑哧一下都笑了。
还得是亲生的。
到家后,晏在舒就往妈妈身上赖着,一个劲儿怂恿她上楼,谢女士一眼就把她心思摸透了,边上楼,边说,“先跟你说,我反正不要惊喜的啊,喜就算了,你要惊着妈妈,我连夜就飞。”
晏在舒烦得很,嫌她走得慢,一下下在她后腰轻轻推:“快快快。”
推开卧室门,晏在舒倒不进去了,倚在门边,看谢女士巡了一圈房间,视线精准地落在稍有变动的梳妆台上,轻轻“哎呀”一声,拿起那只小相框,自言自语似的。
“跟上个月传过来的照片不一样,老晏又拿修过的照片哄我是吧,看着老了啊,之前看着头发只白两鬓,头顶也开始白了……”
“没事儿,你还是美。”晏在舒说。
“还用说吗。”谢女士睨她。
晏在舒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