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沈梅睡的格外早。
许久都未曾进入他梦中的凌伏以再次与他在梦境重逢,凌伏以没戴抹额,向沈梅伸手道:“沈梅,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沈梅冲他笑,他不敢说话,害怕他像先前千百次那样在他一张口时就消散。
看着沈梅不说话,凌伏以靠近了些,有些委屈的问道:“怎么了,你难道就不想我吗?”等了半晌,见沈梅还是没有动作,凌伏以朝着沈梅伸出双臂,眼中带着些泪,面上却依旧笑着:“沈梅,我真的好想抱抱你。”
即便是在梦中,沈梅都不想看见凌伏以的期望落空,正当他往前半步,凌伏以在梦中的虚影开始消散。沈梅如同前面无数次那样,连他的衣角都没能触碰。
期望落空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感伤了。
***
翌日,沈梅从去人间探查完回到窈冥,天禄和辟邪向他行礼。
“大人,您找到他的踪迹了吗?”辟邪问道。
沈梅略微敛眸道:“没有,我走遍了窈冥和无间炼狱的每一寸土地却都没见到他的踪迹。”
闻言,天禄看了一眼辟邪,颔首道:“大人,或许您应该去人间看看,您任阎王一职已有五百年,也该看看别处的景色了。”
第45章 相见
正是人间春三月,沈梅从淮南游历之后回到长安,刚到家就接连下了几天雨,到今天才终于放晴。
如此春光,怎能不出门赏赏,顺便祛一祛从淮南带回的湿气。他并不着急,甚至有些百无聊赖,顺着路漫无目的的四处走。
春曦复苏大地,连带着人间都变得焕然生机。
沈梅经过一座青砖制成的拱桥,与来来往往熙攘的人群插肩而过。他身形挺拔,眉如墨画,墨发在脑后用白玉簪子松松绾了个髻,引得不少行人频频回头,不去赏花揽景,倒是想从他身上窥一窥这春色。有一块石砖似乎是因为积年累月变得有些松动,沈梅踩上时从砖缝中压出了些雨水正好洒在他天水碧的袍角上。他看着沾着污迹的袍角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心中不由自主的感慨道:在窈冥时,那里的污迹是弄不脏衣物的,反倒是回到人间还要时时操心。
桥的对面是集市,吆喝声伴着鸡鸭鹅的叫声显得有些喧囔,沈梅看着前面稍显密麻的人群,往前继续走的脚步硬生生在此处停下。其实他是不太喜欢这种拥挤的地界的,人与人之间擦肩接踵的触碰让他些许有些烦躁。
但心下一想,略微叹出口气道:“罢了。”
他往集市深处走去,越过蜂拥的人群来到一处茶馆。似是回想起来什么,他看着茶馆罩在最上方的大字招牌,有些怔愣。
——催诗阁,真是有意思。
催诗阁里头有说书先生不知正讲着哪一段奇幻的话本,一楼听评书的人挤出了门口。沈梅跟着小厮上到二楼临窗的位置,日光洒了他半肩,他伸出手遮挡,看着指尖泻出些光亮,总觉得恍若隔世。
原来他来人间已经是又一个二十年了。
当初轮回,被孟池逼着喝汤,他不肯,孟池追在他身后一脸的不解,质问道:“为什么你不喝,难道你要回去当神童吗?”
“你不懂,我有自己的打算。”沈梅拂开孟池用灵力硬生生送到他嘴边的汤,无奈道,“孟无漪,你适可而止,我不喝自是有自己的用处。”
孟池鼻息中溢出一声轻哼,乜他一眼道:“你最好是真的有事,那么大的人了,这两年反倒越发的爱使性子,反正我也打不过你,随便你吧。”
等孟池从沈梅身边经过的时候,孟池难得的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道:“沈癯仙,我真是越发的看不透你了,这些年你到底在找什么?”
沈梅转身,冲她微微笑了笑,道:“你在等什么,我就在找什么。”
孟池心中微动,平时待人锋利的眉眼此刻蓦的盛了些柔软。她抱起双臂,有些不自然的说:“行吧,希望我们都如愿以偿。”
指尖传来瓷杯滚烫的热气,沈梅回过神来。窈冥的时间过的要比人间慢的多,不知道孟池有没有等到她的心上人。
底下的说书先生似是换了个故事,语调也不似先前一般壮烈。
“话说那阎王与他生前挚友在冥府相遇,阎王一看发现终于是在冥府等到了他,当即心中是又喜又悲!喜的是什么呢,当然是因为阎王早在阳间就对这位挚友生了情愫,后来天意弄人,两人阴阳两隔,如今生不能想见,死倒是相遇了。悲的是什么呢,他的这位挚友离开人世时也只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未及弱冠就无法再看一看人间的太阳,怎么不叫人惆怅啊!”
檐下铁马碰撞,清脆的声响漫向四方,沈梅还未来得及感受风,风就直接传了讯息给他。不知从哪飘来一片柳叶,沈梅顺着柳叶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适才他一直盯着的一方竟有一颗三人合抱的柳树,临风冉冉,正肆意在风中晃着,许是听评书听的欢喜,不时用枝条轻扫下面人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