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职业天花板，确实比男性要低。作为一名职场女性，要考虑家庭和工作的平衡。女性到了一定的年龄，对家庭付出就是要比男性多，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不是那些女权者宣扬的平权主义。” Linda 仔细斟酌着词句，把这些词句说出来。她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张曼心里想：“你不也是女性吗？你怎么就升职了？再说，我这一年哪儿被家庭影响工作了？”当然，她没有直愣愣地把这些说出来，继续低着头“嗯”了一声。
Linda 比她大三岁，张曼从入职就跟着她。这几年，她从编辑做到了副主编，Linda 从副主编做到了今天上午邮件宣布的副总监。
“这个小妞似乎没听懂，到底还是年轻。” Linda 看着她那蔫头耷脑的样子，难道直接和她说破“如果明年你要怀孕生子，就白给你升职了，霸占着位子不干活，资本家容忍不了，小组同事也会有意见”。
当然不能说破，让她自己慢慢悟吧。
桌上的两杯咖啡，一动也没动。这里用的是一次性咖啡杯，Linda 端起自己的那杯，说要回去开总编会，让张曼一个人在这里多呆会儿。
张曼用手托着腮颊，看着窗外 Linda 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一下子想起来：“Linda 一直对外宣称是丁克。她是丁克，她不要孩子，她有三只猫儿子。她不用平衡家庭和工作，她可以像男人一样去战斗。”
有一次，还是新闻组主编的 Linda 和科技组的主编聊天，对方抱怨小组一共十几个人，有一个怀孕了，有一个休产假，Hr 以“满额”为由不让招新人，养着这两个闲人，还要把她们的工作都分摊到本来就很忙的同事头上。
“女生的话，还是刚毕业两三年的这种最好用，有一定工作经验，一般也都没结婚没孩子，能脚踏实地的工作。到了 28 岁以后，没结婚的急结婚，结婚的急要孩子，哪儿还有心思工作？招人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科技组主编说。
“财经组招 Lily 的时候，她 29 岁，单身。致远（财经组主编）说没关系，连婚都没结，怎么也能贡献两年。结果，三个月试用期没过就闪婚了，还是奉子成婚，公司哪儿敢开孕妇，给转正后半年她就休产假了，把致远气的够呛。”Linda 说。
当时张曼去找 Linda 签字，站在一旁听她俩闲谈，内心急地要命，“不要聊了，先给我签字”，并没有在意她们的对话内容。
现在想来，张曼不应该去砸总监的头，而是应该去砸 Linda 的头。因为很可能 Linda 根本就没有向总监推荐张曼做主编。在她看来，张曼过完春节都 29 岁了，结婚都四年了，明年肯定面临要孩子的问题。在 30 岁之前成为妈妈，不是很多女性的梦想吗？
而且，Linda 可能还认为，感念于你过去几年的用心工作，让你在副主编位子上完成怀孕生子大业，已经对你够友好了。年终奖正常给你，升职就别想了，雨露均沾的每年 6%加薪也算了，都要不创造收益了，就别给资本家增加成本了。
张曼越发生气，我什么时候说明年要生孩子了？而且，谁说生孩子就会影响工作了？你问过我的想法了吗？你凭什么给我下定义？
当然，这些话都是她在心里对自己咆哮，人家 Linda 刚才和她聊天时一句关于生孩子的问题也没提，你怎么去找 Linda 兴师问罪？
张曼坐在这家咖啡馆，胸口的熊熊烈火已经转换成千斤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再这样坐下去，她害怕自己被憋出内伤，于是站起来，走出咖啡馆，在整个园区漫无目的地闲逛。
北京的冬天，寒风凛冽，风打到脸上特别冷，就像小刀刮过去一样，鼻子尖都冻疼了。之前她每天急匆匆地坐地铁，急匆匆地赶到室温 25 度的办公室工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刻一样去感受冬天的气息。
她做出一个壮举。她打开手机导航，决定从五道口走到北苑的家，地图显示 15 公里，步行需要三小时。哪个名人说过，暴走会让人忘记烦恼。她决定验证一下这句话是否是真理。
手机导航真不靠谱，她走了四个小时才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她全身热气腾腾，同时饥肠辘辘，要是有一大碗牛肉面就好了。
宋轩正抱着他的大部头《山海经》研究地津津有味，听见她的开门声连头都没有抬，也没有问一句“回来了”。
张曼一肚子的倾诉欲，被宋轩的冷淡全部打回去了。
她换好衣服，打开冰箱，依旧空空如也。他们俩都一年不在家做饭了。宋轩的单位提供一日免费三餐，张曼整天不在家，他干嘛还在家吃饭？单位食堂的饭一样香，还不用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