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晚饭时间。女牢头组织大家排队打饭，最后一个是张曼。轮到张曼时，连清水白菜都没有了，只有一滴油花都没有的菜汤，外加两个馒头。张曼接过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以为大家会注意她的裤子，她的木板，她的窘态。结果，是她多虑了，就算旁边的人看了她的裤子一眼，眼神里也没有惊讶和同情，就像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大概，人类文明在这里已经倒退到钻木取火的时代了吧。
吃完饭，又可以打白开水。张曼端着新发的旧搪瓷缸子，要了一大杯热水，坐在那里吸溜着喝起来。她觉得身上暖和多了，也有力气了。若这个事情已经演变成漫长的拉锯战，那就先保存好体力吧。
“你犯了什么罪？”那个女牢头又来问。她壮硕的身躯站在张曼面前，给蜷坐在木板上的张曼一种僵硬的压迫感。
“我没有犯罪。是被人陷害了，说我职务侵犯。”张曼端着搪瓷缸子，抬头望着女牢头。她的声音依然很轻，语气依然友好。
“刚进来的人都觉得自己没罪。没罪能进来？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人家就陷害你一个？”女牢头语气轻蔑，姿态高昂。明明都是牢友，都是犯事而来，怎么感觉她把自己当成了看守所工作人员，特意潜伏在这里管理大家？
张曼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现在去刷厕所，我们这里都是分工打扫卫生。今天凌晨 3 点到 5 点，是你的巡逻时间，上一个人会把你叫醒。她把黄坎肩脱给你，你两个小时后再叫醒你旁边这个人，让她接你的班巡逻。”女牢头指了指张曼旁边的人，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有一张苍白的脸。张曼的巡逻接班人。
原来新人在哪儿都一样受欺负，职场上“拿最少的钱干最多的活儿”，牢狱里“吃最差的饭干最脏的活儿”。或许，这是世界运转的真理，不然怎么几乎没人打破它？
此刻的张曼，不想管什么真理假理，她只想逃离这个逼瑟的环境。所以，她立即起身，刷厕所去了。
第12章 都是一笔糊涂账
到了第三天下午，张曼被叫去审讯了。
被喊到名字后，她慢腾腾地走到监室门口。狱警熟练地给她带上手铐，带她来到旁边的审讯室。有两名警察已经在等她了，不是西二旗派出所的胖警察和瘦警察。这两个警察一高一矮，自带威严地坐在审讯桌后边，就叫他们高警察和矮警察吧。
张曼穿着沾满污渍的囚服，双手带着手铐，身上因多日未洗澡而散发出一种油腻的气味儿。看着现在邋遢透顶的自己，她特别没有底气，还有一种莫名的惶恐感。她感觉已经站在悬岩边上，所有人都在等她纵身一跃。
坐在审讯的板凳上，她把带着手铐的双手放在大腿上，挺直身子，抬头望向警察。 镇静。别慌。她告诉自己。
“知道那个陈晓峰吗？已经出去了。就是一个打工的，也不是老板也不是股东，干嘛在这里替人家受罪？老实交代，积极举报，你也可以出去。”高警察率先发话了。他坐在审讯桌后，咪着眼睛，音量不大，刻意制造一种轻松感。
“你们上次问的，我都交代了。”张曼说。陈晓峰那个怂蛋，真的出去了吗？警察是不是故意诱导我？不能信警察。即使他真的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在大脑中飞快计算，思考应对的方案。
“你那次交代的，真的全是废话。你觉得警察这么好糊弄吗？既然你觉得警察好糊弄，我们这次问点儿新的。你的涉案问题太多了，不仅不积极交代，还在这里和警察绕弯子。你是真的不明白啥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矮警察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案卷，都懒得看张曼一眼，但他说话语气里的轻蔑和威严，足以击倒一个人。
矮警察提到了去年 5 月的千易 Ai 节。“开幕式视频，就一个吧？在蓝行的结算单里，就记了两个视频，分别是 30 万，50 万。另外，还有 2 个供应商的结算单里，也分别记了一次视频，都是 50 万。一个开幕式视频，有 3 个供应商提供了 4 个视频，一共花了 180 万。这钱是真花了，还是都进了你自己的腰包里？你是不是让供应商虚假结算，肥了你自己？另外，是不是还有人和你分脏？不然你怎么如此胆大妄为？”矮警察像一把机关枪扫射一样，进行了连串又密集的发问，企图让张曼来不及思考直接就范。
“开幕式的前三天，公司老板周总才有时间审视频，他说那个视频不行，不能体现出千易 Ai 的理念。我们又领悟了一下老板的精神，抓紧让供应商重新做视频。害怕只让一个供应商做，做出来的又不符合老板要求，耽误时间影响开幕式，就找了蓝行和另外两个供应商一起做，最后三个视频选一个。因为是加急，所以这个视频比平时做的要贵。这就是你看到的 4 个视频和 180 万的由来。千易市场部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你可以去调查。”张曼双眼望着矮警察，解释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语气里没有一丝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