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没醒。
没有费太多力气,白玉堂就把木苑子抱在了怀里。
事情本该就这样发展下去,一如她进门前就想好的步骤,但是在她转头去拿注射器的时候,木苑子遽然睁开了眼睛,以她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就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马上朝着门口的方向“奔”去。
在身体跨越这张床的时候,木苑子的脑海中浮现出她曾经逃跑的记忆,在楼梯上,在客厅里,在囚室里……
木苑子挣脱的一瞬间,白玉堂也起来从前数次木苑子这样逃跑过,明明知道她跑不了,但每次还是会心惊胆战,以最快速度追上去,怕来之不易的又失去,怕失而不会再复得。
木苑子多少次在黑暗和死寂中拼命的逃跑,白玉堂就多少次
在后面拼命的追。
可这一次,白玉堂没有追,不是觉得木苑子跑不了,而是真的有些麻木了,她也会怀疑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她喜欢木苑子不假,但这种喜欢是她想要的吗,是为了万无一失,是必须保证这个人永远跟自己在一起,永远喜欢自己,甚至永远爱自己吗。
当这些疑问抛出的时候,白玉堂或许已经不再是白玉堂了,或许那个瞬间,她想过就这样吧,如果木苑子能跑掉那就给她自由,等半年后,再给彼此一次机会,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她来解决就好。
不,木苑子没有办法拥有这个机会。
在第一只脚跨出那张床后的不到一秒钟内,木苑子就因为脚后跟的伤而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
果然,你跑不掉的,我给过你机会,但命运不让你走。
狼狈的趴在地上,木苑子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只是借助手臂和大腿竭力向着尚未关闭的那道门蠕动。
四米的距离,只要七步左右就可以离开,就可以重获自由,但在她眼中,这四米该是多么绝望。
冰冷的四肢被冰冷的地板无情地摩擦,四肢的主人眼角溢出生理的泪花,喉咙里的哀鸣从嘴角爬出,想要到达身体无法到达的门外。
白玉堂神色悠然,僵硬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注射器,一步一步平静地绕过那张床,如同她来时模样。
门关上的时候,她依旧神色自若,好像正在做的事情跟每天早上一杯咖啡一样自然,一样地只是出于习惯。
或许,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关上这扇门了。
但只有趴在地上的木苑子知道,白玉堂关上的不是门,是她这么多天在绝望中好不容易等来的希望,那不是一个动作,那是毁灭。
她没有动,她只是依旧趴在那里,静静地,在内心呐喊着“不要”,等着生命被削减。
白玉堂是玩腻了吗,是要杀了她了吗。
没关系,她一点都不害怕了,她活着的这些年已经足够痛苦了,那些绵薄的善意真的不足以救赎她,改变她对这个世界,对自身悲戚命运的看法。
毕竟一直等待着她的,从来就只有死亡。
与死亡为伴,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永恒的,永不背弃誓言的死亡。
在白玉堂的怀里,针管很轻柔的扎进了她的脖子,白玉堂一边扶着她,一边用那只手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肩膀。
不知什么时候,她真的就失去了意识。
凄白的小脸上划过一滴清泪,那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反抗。
在把她抱起来之前,白玉堂捧起那张合着眼却湿润的面颊,俯下头,一点一点轻吻,舔舐着泪痕。
我的苑子,我们很快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路上不堵,很平,很通畅,但木苑子的梦里尽是颠簸。
一个女人躺在分娩床上,双腿架起,一束黑发挽在胸前,用一根问医院护士借来的皮筋扎住。伴随着尖叫和喘息,她的宫口不断扩张,可过了很久都没有开到十指,医生只是平静地在一旁看着,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表示。
心电血压监护仪上,线条平仄交替,数字高低起伏,女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却没有人能帮助她。
她知道正在发生什么,所以把全部力气都集中到那个地方,想要尽快摆脱困境。
但除了宫口,向她打开的还有名为死神的大门。宫口不断涌出大量鲜血,混合着一些大小不一的血块,很快就将她身下的白布单完全浸湿。
紧接着是模糊的,急促的,凶狠的决定——肚皮被划开的瞬间,女人的心跳已经停止。
一条新的生命以母体的死亡为代价,就这样诞生了。
所有医生和护士欢欢喜喜地为新生命洗礼,将其抱出手术室,交付给提供基因的悲痛却喜悦的父亲。
冰冷的手术室里,铁锈的味道弥漫开来,刚刚涌出的鲜血已经凝固在白布单上,深深浅浅的血块显得凹凸不平,那母体身下的一小片天地似乎成了某处血红的鹅卵石小径,刚刚爬出小径的婴儿此刻正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啼哭,全然不知她从一出生就失去了第一个同她有生死之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