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1148)

他的老师虽然被迫致仕,但在礼部经营二十余年,让他借势探听些消息毫不费力。

顾莲子不再置喙,顺口问:“王氏又怎么了?”

“犯了陛下大忌,不拼死一搏,就得步上陆氏的老路。”嬴淳懿把文卷再往他那边一推,“你带走。”

顾莲子二话不说,卷起来收好,临走前道:“对了,秦广仪让我问你,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明晚吧。”嬴淳懿沉吟,后说:“我会去找他。”

“好。”顾莲子得到回答便立即离开。

人走后,长史进屋,走到书案前,语带焦虑地低声说:“殿下,属下还是觉得不对劲。万一朝北黎使团动手的是那两边,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会不会妨碍到我们?”

“那又如何?”嬴淳懿看他一眼,走到那幅地图前。

以皇城为中心,玄武大街为轴线,宣京的条条街巷横陈竖列,铺展在他眼前。

“不论是谁,有什么目的,都阻止不了我们的计划。”他抬手握拳顶在地图中心,“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一日再一日,八月初五,北黎使团终于顺利抵达宣京。

大战后第一次迎接外邦正式来使,礼部置办的排场极大。因为北黎使团在大宣境内折损了人手,为表歉意与诚意,崔连壁也出面相迎。

从巳正到未正,平定门很是热闹了一回。

待使团入城,在城门内外布防的禁军有序撤离,来督防的禁军统领桓云阶亲自护送使团到驿馆,才调头回禁军驻地。

走马到正阳门,与乐阳公主府的车架迎面相遇。车架率先让行至街边,下来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桓云阶打眼瞧见,让下属们先回,只留两个近卫。然后下马迎上前,抱拳道:“哟,今儿真巧,竟在这里撞上侯爷了。”

“不巧,本侯是特地来碰一碰桓师傅。”嬴淳懿还礼,展臂往前,“飞还楼就在前面,不知桓师傅可愿赏脸?”

桓云阶哈哈大笑,“赏脸这词儿老桓我可不敢当,侯爷请客,只要不是陛下有令,那我再怎么也没有不答应的啊。”

一行人便步行到飞还楼,直上最高层。因提前吩咐过清场,莫说三楼,就连二楼也没有一个客人。

酒席已备好,主客各自落座,嬴淳懿先一步提起酒瓶,斟了两杯酒。

桓云阶接了这杯酒,擎在手中。酒液清亮透香,是他平日不常喝的好酒,但是,他撩起眼皮盯着给他递酒的贵胄,“侯爷一直都知道,我是个粗人,想不到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您若有事需要我出力,不妨直说。”

“既然桓师傅这么说,那我就直言罢。”嬴淳懿将酒杯放到桌上,捏着杯脚的手指却没有放开,沉着道:“本侯欲意储位,认为北黎使团此次来和谈是个很好的机会,待盟约结成,我就会策动与我交好的官员们提请立储。到时候,不知桓师傅可愿站在我这边?”

桓云阶早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闻言只是双眼微睁。反倒是他陪坐的两名近卫,失态地将酒杯打翻在地,为躲酒液四溅而下意识起身跳开,动静颇大。

嬴淳懿注意到他瞬间绷紧身体,安抚道:“这二位能被桓师傅带在身边,我相信都是可信之人,不必惊惶。去换副酒具。”

他随身的只有一名长史,听命取走了打翻的酒杯,下楼更换。

桓云阶一对粗眉毛挤到了一起,犹豫再三,实诚道:“侯爷,我是个武人,得陛下信任才能领禁军,在宣京混口饭吃,忝耳听大家叫一声‘统领’。您这话,我实在没有办法给您承诺,只能,只能当作没有听过。”

嬴淳懿耐心听完,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什么都没说,举杯仰脖而尽。

桓云阶见状,心中不忍,咬牙道:“不过侯爷放心,桓某以陛下马首是瞻,绝不会偏颇任何一个人。”

嬴淳懿再次斟满杯中酒,开口道:“也罢,我知道桓师傅的性子,您都说了保持中立,那我也不好强逼您站在我这边。”

桓云阶暗自松口气,主动举起酒杯,“桓某辜负侯爷的期望,这杯敬您,勉强作赔罪。”

嬴淳懿持杯与他一碰,双双饮尽,又再次提起酒瓶。

接连三杯下肚,桓云阶忽觉有些头晕目眩,奇道:“这酒何时变得这么烈了?”

他虽不是千杯不醉,但也算得上海量啊……尚未想出个所以然,便眼一闭倒头往酒桌上栽。

“统领?”坐他另一边的近卫眼疾手快挥走杯盏,再惊怒地看向忠义侯,对方神色清明,显然有意做局。他正要开口质问,脖颈上突遭一记重击,撑着回头到一半,便彻底失去意识,与上峰倒作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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