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今年的春雨已经过去了,为何还会如此感伤难过呢?
祝升抿着嘴巴,起身朝裴焕生走近。
他想起那个雨夜在吊脚楼长廊里哭泣的裴焕生了,他几乎快要忘记那一幕了,天光乍泄的一瞬间,光影聚在一起,映衬出那张漂亮的脸。就算是在哭,也是泪珠如豆掉落。
“裴焕生,我觉得那句话我需要还给你。”
“什么?”
“接受你自己吧。”祝升说,“接受活下来的人,是你,而不是他吧。”
接受你活下来了,你存在在这个世间,是你为自己而活。接受他已经死了,甚至是接受每场春雨、每个雨夜。接受一切既定的事实,就当是原谅自己、放过自己了。
第23章 栀酒
金喜觉得祝升有时候活得挺通透的,至少在某些方面比他和裴焕生要通透。他默不作声端起茶盏,茶水入口却咽不下喉。他忍不住长吁短叹,唉了一声又一声。他站起来,假装若无其事:“我回去找我姐姐,问问她关于酒的事情要怎么办吧。”
时夜看着金喜远走的背影,他逃似的走了。
时夜说:“他总是这样,不想面对的事情,会第一个逃掉。”
祝升不太理解,他分明是在和裴焕生说话,是有哪里戳中金喜的心,叫他不满了吗?
裴焕生看出他的疑惑,跟他解释:“你刚才说的那话,肯定也触动了金喜的心。我和他都一样,像是窃取了别人的人生,替别人活了下来,让本该活着的人为我们死了。”
祝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太在意金喜,他更在意裴焕生:“你也被我触动了么?”
“祝升,我不是石头。”
金喜再来时,说金迎想要喝栀子花甜酒酿,问能不能缺的让这酒给补上。
裴焕生听了只摇头笑:“金娘子挑了个比群芳好还剩得少的。”
金迎也就喝过几次,但是一直念着甜甜的味道,比其他酒甜,得她的心。不过极少有人用栀子酿甜酒,不太能喝得惯。金州种有栀子花树,但大多被摘来泡茶,而非酿酒。因此裴焕生酿得少,相熟的几个人喝几次剩不了多少。
金喜跟着裴焕生一起去酒窖里找酒,祝升也一道去了。裴焕生拿着火折子走在前面,金喜在后面喋喋不休,和祝升说着关于栀子酒的往事。
“……裴焕生总说他家乡那带栀子花开得更好更大,据说长江往北就不怎么能见到栀子花了,江南那带的栀子花是开得最好的……我是没见过……”金喜眨眨眼,说这个话题好像绕不开另一个人,他顿了一下,裴焕生下意识就知道他要说许云莱了。
果不其然,金喜憨憨一笑,往祝升那边多走了两步:“之前有个人,我们叫他菜菜。他却不太爱栀子花,说是觉得香气四溢,掸都掸不掉,跟在谄媚人似的。”
裴焕生转过头去,借着幽暗的烛火勉强看清了祝升的表情,他面色如常,辨不出喜怒哀乐。只见他轻轻勾唇一笑,语气淡淡:“难怪,他会喜欢莲。”
“呀……”金喜眼珠子转得飞快,偷偷打量他们两个人,他原以为祝升不知道的,故意说给裴焕生听的、来揶揄裴焕生。谁曾想祝升知道许云莱的存在,甚至知道他叫菜菜。
许云莱不喜欢香气扑鼻的栀子,偏爱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清雅淡香,如同他这人一样。
金喜耸耸肩,打圆场道:“嘿……但我们裴焕生喜欢呀。”
裴焕生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像夏日的雪花,很独特。”
开在夏日里的白花,的确如雪一样。
得知栀子酒的数量也不够补,金迎便亲自来青瓦楼了。商议一番,决定将群芳好全部换成浮玉春,没有花香味,酒味更浓,像是适合在雨后饮下的酒,像春风过境,细雨绵长。
敲定之后,金迎让裴焕生开了坛栀子酒。她捧着碗细呷,栀子花香瞬间溢满了整间屋子,散落各处,飘到边边角角,落到人身上,使得他们也沾着香气。
这是祝升第一次喝香气这么浓烈的花酒,的确是甜酒酿,不像是真正的酒。栀子花香闻起来实在太温和,他细品,总觉得这样的香气和裴焕生挨不上边。裴焕生平日里身上总是带着熏香,得益于他总爱熏松枝,木枝燃烧后炭火的气味绕着他。
因此祝升无法将这样香甜的气息和裴焕生联系起来。
于是他走到坐在窗边,离金迎他们有些远的裴焕生身边,对他说:“不像是你会喜欢的气味。”
“我不喜欢。”裴焕生如实摇头,“这样的气味太浓烈,沾染在身上把我弄得像一朵栀子,衬出了花香,却容易让人忽视我。”
“……嗯,这叫‘喧宾夺主’。”不知道祝升从哪学来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