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是在担心皇帝,只是被屋内浓重的中药味给熏着了,有些嫌恶。再看到皇帝满脸故作的笑容,厌恶愈甚。
“东厂督主,自你年少入宫开始,这二十多年来不断擢升,短短数年就坐上这个别人穷其一生也难以攀登的高位。孤对你,没什么好指摘的吧。”皇帝平躺在龙床上,有些怅然地望着帐顶。
“是啊。”容诀莞尔。
上前一步步走近皇帝,话锋却平静一转:“陛下对咱家,当然无可指摘。从发现咱家治人的资质开始,悉心培养咱家,送咱家入朝堂,将君臣之间的矛盾成功转嫁成宦官与百官之间的矛盾。日复一日处心积虑,陛下这皇帝当的,便是载入史册,也是人人称颂的一代明君。”
“谁会指摘?谁又知情?”
“你!你怎能如此说!”皇帝扭头,光火看他,呼吸却还是平稳的,“孤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没有孤,你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竟如此没有感恩之心!当真是个白眼狼!”
容诀不怒反笑:“这么说,咱家倒要感谢陛下了。”
皇帝闻言,气息微顺。
“感谢陛下的知遇之恩,予咱家锦衣珍馐,楼宇高殿,还有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藉以给陛下的无能当遮羞布,为陛下的愚蠢背负骂名,深陷政治囹圄而不可脱身,无怨无悔衷心不二。这便是陛下想要的知恩图报吗?”
“那属实怪咱家没有陛下这么宽广的心胸了,做不到。”
“你——”皇帝气急。
“陛下,还没完呢。陛下真的计算过是咱家带给陛下的回报效益多,还是陛下给予咱家的东西多吗?”容诀神色淡淡地微笑,他并不在意。
却深深刺痛了皇帝,戳穿了他的虚伪。
皇帝的呼吸开始紧蹙。之前都是装的,现在是真的大为光火。
而容诀从始至终都神色不变地淡然乜他,看他自导自演,明明是一国之君,却活成了这般没有风度的模样。
权欲,帝王,当真可以将一个人改变的彻底。
容诀原以为皇帝是要做什么,没想到还是这没用的陈情,他顿时只觉索然无味,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猝然传来一声暴喝:“奸宦竖阉!胆敢如此大逆不道污蔑陛下,受死!!”
匕首出鞘,向前刺出的破风声遽然而来。
容诀头也不回地及时往右一闪,躲过匕首的一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田顺握着匕首,袭击他的手腕。
田顺被擒住手腕,一击不中,就着这个姿势再次攻击,匕尖朝容诀乱刺一通,容诀身体向后躲闪。
田顺这老东西,跟着病病歪歪的皇帝,没想到力气不小,容诀险些抓不住他,不住后躲,避开他疯狗一样的无差别攻击。
有他这一通发癫,容诀哪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皇帝平庸无能惯了,这一招用的属实出人意料。有他方才说的那一番言辞,这是要将容诀只手遮天的奸宦名声坐实,引得大周上下义愤填膺,一同声讨征伐他。
而此时的容诀被田顺纠缠地脱不开身求救,东厂番役又被暂时调离开养心殿,周围都是大皇子的人,远水救不了近火。
算盘打地不错,容诀一朝不慎,陷入左支右绌的险境。
田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容诀被他掣肘地抽不开手,当真没有一点逃脱的余地。他眼神四下一扫,往靠近皇帝的烛台方向躲,在田顺再次一匕朝他面门攻来时,容诀眼都不眨地用力推开他,反身将他一按。
烛台被撞倒,燃烧的蜡烛咕噜滚落,烧着了毛毯,火焰顿时冲天而起。
田顺果然顾不上他,率先赶去救驾。就在容诀快步走到门口时,养心殿的下人也出来一起阻他,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坐实他的宦官恶名了。
容诀眼睫一压。
旋即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际,一路将养心殿内烛台全部挥落,殿内诸如纱布等可燃烧的材料遍地,很快,养心殿内就腾起烈焰,浓烟滚滚。
殿内下人没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大场面,生怕皇帝那病入膏肓的身体支撑不住,届时出了什么闪失怪罪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是有九条命也经不住造的,哪里还敢再挡容诀,忙一哄而散跑出去求援了。
与此同时,殷无秽正疾步往养心殿赶来。
他今日早早地处理完政事,前往司礼监寻找容诀交接,顺便等他一起下值共进晚膳。却被司礼监的太监告知,容诀去了养心殿,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殷无秽等了一会实在坐不住,他心里不由地担心起来,干脆也举步前往养心殿,以侍奉皇帝为名。
还没到达,就看见养心殿方向升起冲天的浓烟,少年瞳孔一缩,紧张地直接用轻功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