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蹲在个拐角。
这大概是整个工厂最安静的地方,但是里边机器轰鸣,还是吵。
他的黑裤上沾了机油,知道她看不见,还是一脸嫌弃地掸了掸。
电话那头传来声软软的周烬。
他一身倦懒痞劲,嗯一声。
孟夏蹲在街角,快下雨了,天闷且潮,头顶传来窗户拉开的声音,不知道是谁从二楼泼了盆水下来,孟夏抬头看了看面前讲文明树新风的牌子,吸了口气,往一边挪了点。
果然,没一会儿,又一盆水从同样的位置泼下来。
她攥着手机:“我裙子脏了。”
有点委屈,是跟男朋友的抱怨。
周烬的头皮麻了。
他们之间较劲的时候远比平和的时候多,她很少拿这种语调跟他说话。
带着少女的娇气,亲昵的。
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滚烫的夕阳照下来,他的喉头发痒,从兜里摸了一圈,摸出粒薄荷糖丢进嘴里。
“再买一件。”
“你帮我挑。”
“好。”
过了一会,孟夏说:“我想你了,周烬。”
刚才看到小长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起了他。
想起他的那四年。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周烬?”她想了想,“橘子都快熟了。”
“喂,”周烬的全身被夕阳照得暖洋洋的,“想吃橘子了吗?”
孟夏点点头。
周烬乐了:“行,我给你带回去。”
经理原本悬着一颗心,结果周烬再进去的时候,显而易见的心情好,签完合同,他问:“哪儿有生鲜店?”
——
晚上的时候,乌镇下了一场雨。
半夜的时候雨才停,孟夏睡得有点懵,窗边突然砸了个小石子。
她以为是风吹的,结果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小石子砸上去。
咚地一声。
张狂野蛮。
她反应过来什么,跑到窗边,果然看到下头站着个人。
周烬穿了件黑背心,插着兜,旁边是辆老旧的二八。
见她往下看,他把那辆破二八往一边踢了踢。
孟夏摸出手机:“你回来了?”
那边回得挺快。
“不然呢?你看到的是鬼?”
白天接完她电话,他满脑子都是那句“周烬,我想你了。”
签完合同,一帮人要组酒局,他说:“有事。”
语调冷静,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因为一个电话。
“什么事这么急?”
“见家属。”
他回来的时候把西服脱了,衬衫卷到手肘,二十岁的少年人,有的是轻狂嚣张的资本。
快到乌镇的时候,车抛了锚。
小镇上就一家能拖车的,力子打了电话,没通,得等早晨了。
周烬从旁边一户人家借了辆自行车。
是废弃好几年的二八,一车灰,链条吱吱呀呀地响,打好气校了油,勉强能骑。
到十水巷的时候,车差点被蹬散架。
周烬突然想起除夕夜的时候,货车司机说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见个姑娘,蹬了几十里山路。
那会儿他觉得自己干不出这种蠢事来。
结果现在因为她一句话,他跟个愣头青似的。
周烬的拇指点着键盘,打出两字:“下来。”
孟夏的心怦怦跳,过了一会儿,她迟疑着:“我姨妈在。”
宋月如睡觉轻,要是让她看见,估计得去跟周烬玩命。
周烬吸口气,顺着通风管道爬上去,敲敲她的窗。
她一推开,一个好大的袋子被丢进来。
里边装得满满当当,橘子,橘子糖,橘子汽水...
孟夏挑了个小橘子,剥开,喂了一半到他嘴边。
“甜吗?”
“嗯。”
甜死了。
这个隐秘的子夜,两人挨着窗户,分吃了一个橘子。
他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晃了晃。
“老子大半夜找你,就吃个橘子?”
她的脸蛋红了红,戒备地扶着窗框。
那大半夜他要干什么呀?
周烬乐了:“给亲一口行不?”
他的脸皮厚,语调懒散地说完,漆黑的眼盯着她。
她愣愣地拿着瓣剥好的橘子,受惊地眨了下眼。
她乖乖地站在那儿,周烬忍不住地想欺负她。
她才是他的瘾。
他戳戳她的胳膊:“还怕高吗?”
孟夏不太确定:“可能吧。”
春天的时候,宋岚如的案件结了。
那些人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向宋岚如道歉,宋岚如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公道。
只是太迟了。
有些伤疤是烙在骨子里的。
周烬戳戳她的睫毛:“把你拐跑好不好?”
他的语调带着痞劲儿,她真的垂下头,认真想了想。
“你不怕我姨妈找你?”
他给她看一身结实的腱子肉:“随你姨妈怎么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