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座之外不值一提+番外(307)

“明明满山的夷狄人在放箭,射倒一个,另一个还要去救,然后又倒一个,就这么一个拖着一个。”凤应歌齿间嚼弄残忍的字眼,向今安细细描述着画面,“最后竟然全部都死了。我也很惊喜,竟然不需要我一个个去灭口,这个秘密就守到了现在。”

寒山上冻着尸山,十来人挖了一天一夜,才从尸山里挖出个伤痕累累的少年。

少年奄奄一息伏在今安膝头,脸白得像死人,冰霜混着血泪,哭都哭不出声:“将军,我不应该求援,这么多人、严叔冯叔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

这一声嚎啕刻在今安心底,哪怕后来少年决绝回朝投入夺嫡纷争,期间种种可疑迹象,今安都不想去信。

当初少年眼中的泪水有多痛苦,如今看见同一双眼睛就有多讽刺。

周身遍布寒意,像是又埋进寒山的深雪里一回,止不住持剑的微颤。

今安闭眼又睁开,便只剩下决然,问:“你的三万兵现在在哪里?”

凤应歌站起来,不顾脖间力压的长剑,向着今安走近一步,以着匪夷所思的语气道:“将军,你明明最是无情不过,为何又有这么多的负累?”

“这三年间你怀疑我,却因为少年情谊不敢确信。现在你可以直接杀了我,还要因为满王都所有人的性命,不能对我下手。”

“杀了我啊。管他大军压境,会死多少人,这些到底与你何干?”凤应歌的肩背阴影压上今安头顶,“你难道不想杀了我,不想为严绍,为寒山上枉死的三千人报仇吗?”

今安却收回了剑,道:“你让我恶心。”

凤应歌一怔,继而笑一声:“哈,恶心。”

他蓦地仰头大笑,不能遏制:“哈哈哈你说我恶心,哈哈哈哈哈——”

旷野回声,响彻几近癫狂的大笑。

凤应歌笑到前俯后仰,眼冒泪花,他抬手狠狠抹去,笑够了,低声重复:“恶心。”

“我苦苦哀求所有人救我母亲,求不得。我又求父皇不要把我送到夷狄为质,求不得。我杀了严绍,下一个就是你。在应该杀你却杀不了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弱点,我重返皇庭谋其他,我将所有献上,求你看我一眼,到今时今日,仍然是求不得。”

镰月匿去乌云后,桌上油灯烧到油尽灯枯,薄薄火光照着桌前三尺,凤应歌满身乌金垮塌,脊背佝偻细语不停。

而三尺外,没有一点光源照去的无尽荒野黑暗里,不计其数的箭簇从头到尾满弦指向聚光处。

长剑出鞘,锵一声恍然要划破混沌天地,剑身雪亮嗡鸣不止,今安说:“不要再把自己伪装成羔羊了,凤应歌,你是屠夫。”

“对,我是屠夫,我要做屠夫。”凤应歌直起身,仰头见山巅,“所以我不再求。”

长剑瞬息而至,避不开。

凤应歌抬手,剑尖顷刻洞穿他的掌骨,毫无滞涩刺进胸膛——

滴答、滴答。

鲜血成溪成河从他掌心淌下,剑尖已经破开他胸膛血肉。凤应歌瞳孔倒映今安身影,她身后无数箭簇逼近,铺天盖地。

“今安,我们做永世的敌人罢。”

就是这刹那的呼吸间,千百乌箭疾射而来,撕开了今安长剑即将刺进凤应歌心脏的毫厘间隙。

第158章 見天光(十一)

“两万兵,跋山涉水,中间过城门通关隘,途经数座城池竟无一人回禀朝中。可知这些人早已沆瀣一气,有多想把父皇从位置上扒下来,自己坐上去。”凤丹堇道,“父皇可要亲眼看一看?”

内监听命推开宫殿大门。

殿门一开,犹如水面破。

被隔绝于水面之上、隐隐约约的雷鸣鼓击声,霎时随狂风涌进,充斥大殿。

字面上的两万兵说来轻易,可当有一日他们骑马披甲,举起火把拟作四野燎原,就站在一里之距的薄薄墙外。

磅礴风声灌入耳鼻,朔和帝紧紧抓住座下扶手,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头只剩四个大字。

亡国之君。

历经数代君主、恢弘无双的华台宫倏忽如一片金箔支起,不堪一击,垮塌的梁柱将与最后的帝王一同被践踏为齑粉。

所见所感将朔和帝迫得窒息,他不敢再直面,仓皇低头。他俨然被伤病药毒浸得发白面枯,风烛残年,命不久矣,满心恨意在此刻忽然转为庆幸。

或许他能死在国破家亡之前,死在万箭穿心之前——

凤丹堇替朔和帝戴上冠冕,温声安抚道:“父皇不必担忧。叛军为这一日磨刀多年,刀很利,顷刻可叫人头落地。不会很痛,也不会痛很久。”

被寒风吹得抖如筛糠,朔和帝语不成句:“亡了大朔……对你究竟有何好处,你有何颜面下去见开朝先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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