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已经吃完,他就往嘴里塞着雪,靠着雪水来勉强支撑着身体机能,但他毕竟是人,没有食物进肚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了几天,这么过了一阵子,他的身体便自行垮塌,无法再站立行走了。
他倚靠在一棵树下,天空飘下的雪花落在他发上、衣衫上,铺了薄薄一层结晶。
口中呼出的热气化为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他探手进衣衫内,贴身的里衣中,他小心存放着的石头被他的体温焐热,很有存在感地硌在他心口处。他紧紧攥住那颗石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爱惜地摸了一摸就收回了手,生怕碰坏了,他仔细将衣襟合拢,隔着衣物,将手掌放在了石头上。
他以为自己就到此为止了。
可就在此时,一抹飘摇的绿色忽地出现在他的余光中。
那是一片生长在岩石缝中的绿草。
即便是在这般万物不生的严寒环境下,也依旧生机蓬勃,苍翠欲滴。他认得。
是让阿雁受尽折磨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轻轻一嗤。
罪魁祸首。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一株草。毕竟……
烬冶喃喃着:“我也是加害他的帮凶啊……”
他走过去,摘下几片,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囫囵吞进了肚中。
“这是这一带独有的野菜,只生长在雪山里,可好吃了。冷的时候就该喝一口热乎乎的暖汤!”
犹记得当初阿雁是这么夸赞它的味道。
烬冶只觉得下肚之物苦涩难咽。
也许只有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小乞丐,才会说这种东西美味吧。
喉头翻涌,他压下四肢百骸流淌着的刺痛,这痛他早经历过无数次,每次想到阿雁时都会冒出来。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去念。
他不想忘记这个滋味。
他不想成为一个连痛都做不到的游魂。
他还有事要做。
短暂休息片刻,恢复了些力气,烬冶继续起身往前走。
狸斑成了他唯一的食物,比只吃雪水时要好多了,至少这能让他有力气走路。再者说,一样东西,吃习惯了也不觉得难吃了。
有没有毒于现在的他而言已不重要。
苦涩的草汁弥漫在齿间时,他好似终于能够离阿雁近了一点。
这是阿雁幼年经历过的每一天。
昼夜轮转,他已忘记时间流逝,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他正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
某一天,他在行进途中忽然眼前天旋地转,双腿失力倒在雪中,意识昏沉间,听到远处飘来一阵呼救声。
挣扎着睁开眼睛,确认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在求救时,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蹒跚着往声源处走去。
那是一个四五米深的雪坑,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稚童蜷缩在里面,正在朝外大喊救命。
看到洞边上出现的人影,孩童立即喊:“救救我!”
烬冶脱下外衫撕扯成条结成长绳抛下,孩童抓住衣绳,烬冶已经没什么力气,咬着牙花了许久才将孩童扯了上来。
孩童一出来便趴倒在地大口喘气:“吓死我了,幸好遇见了你!谢谢恩人!”
烬冶浑身乏力,坐在地上也没急着起,问:“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在这深山里?”
孩童边哭边说:“实不相瞒,我随我阿爹一同进山寻一味草药,可途中遇到暴风雪,我和他走散了,又不慎摔进雪坑被困,要不是你,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恩公恩公!你能带我出去吗!”孩童抓着他的胳膊,哭着恳求。
烬冶望了眼身后漫漫雪原,他早已不知天南地北,有心无力,闻言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孩童道:“我有方法,我阿爹说,只要跟着火焰摇曳的方向走,就能找到出路的!”他从袖子里掏出半截蜡烛,道,“喏!这是我阿爹给我的,你跟我一起走吧!”
孩童泪眼汪汪,他一个孩子,靠着这半截蜡烛,孤身一人根本走不出这片雪山群。
孩童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如果放他不管,不被风雪冻死,也可能会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野兽吃掉。
虽不知孩童的法子是否有用,但既然已经遇到,烬冶做不到见死不救。
“恩公,求求你了,帮帮我吧!和我一起出去好不好!”
烬冶拿过孩童手中的蜡烛,轻声道:“如果这个方法有用,好,我将你送出去就是,你去和你阿爹团聚吧。”
孩童喜极而泣,连连道谢:“谢谢!等出去了,我和我阿爹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点燃半截蜡烛,他牵着孩童的手,顺着火焰摇动的方向走去。
孩童脱了险,身边又有了可靠的大人,就一点都不害怕了,孩子本性起来,话也多了,一路止不住地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