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一直没有定下,他便忍不住自己偷偷摸摸地算。
他在这个小院子里,平日里能做的事情不多,木棉开了之后,他就喜欢坐在窗边,望着院里盛放的一树红花。
最近的觉也比以往多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困,总是觉得睡不够。
睡了许久醒来,脑袋昏沉,四肢无力,依旧乏得很。
有时他只是在躺椅上躺着,下一秒醒来后就已经在床上了。
他开始随时随地昏睡。
这日醒来,又是在床榻之上,他也已习惯,喊了一声朱雨,无人应答,他便自己下床走到桌边倒水喝。
茶水倒满茶盏,刚要饮下,一滴红色的液体滴落进茶水中,如散开的红雾,瞬间消散在水里。
紧接着又是一滴,温热的,红色的水液,滴在他拿着茶盏的手背之上。
他茫然一摸脸,指腹潮湿,伸手一看,一片血红。
脸上似有蚂蚁爬过,酥痒的粘腻触感从他的鼻腔滴落,滑下,被他随手一抹,血污糊了他半张脸。
“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流鼻血了。
他用袖子慌里慌张地去擦脸,却越擦越多,袖口染出一片血斑。
他往院外走,安静的夜风里,他听到极其细微的说话声。
循着声音,阿雁走到了小厨房,躲在门后,微微探头一瞧,屋里站着朱雨,还有一位鬓发斑白的老人,大概是宫中的某位太医。
两人正面对面说着话,一旁药罐咕噜咕噜沸腾着。
“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深入肺腑,我只能用药压制毒素蔓延,并不能清除。如今他已有抗药性,药汤的效果只会日渐衰退下去,总有一日会再无效用。”
“他近日嗜睡,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朱雨一边听一边抹泪:“就没有办法了吗?”
太医叹了口气:“研制解药,需漫长时日,岂是一蹴而就,说有就有的?”
朱雨哽咽道:“可是再这样下去,我怕他……我怕他撑不住啊。你们都说他命不久矣,可难道真要我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吗!张太医,我求求您,您想想办法吧!”
太医也是愁眉苦脸,将手里的药方递给朱雨:“你先按照这个方子给他熬药,他现在最忌情绪不稳,你千万瞒住他,别让他知晓自己的病情。”
朱雨满脸泪痕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我先走了。”
“我送您。”
朱雨跟在太医身后离开了小厨房。
二人走后,躲在阴影处的阿雁往前一步,厨房里的烛火光晕投射在他身上,照出他血色褪尽的苍白脸庞。
“命不久矣……”他讷讷重复着自己听到的话。……我快死了吗?
毒?我什么时候中过毒?
阿雁走进屋,拿起桌上的药方。
药方最底下,是一张誊抄下来的药草详细,上面画着一株栩栩如生的草叶,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是雪山中,他从小吃到大的野草。
这是一种名为“狸斑”的毒草。
画旁边,几行小字详细介绍着它的一切。
狸斑,耐寒,喜阴,四季常青,单株毒素微弱,并不致命,长久大量食用,如慢性饮毒,若毒素累积至肺腑侵入心脉,则——药石无灵。
第23章 飞鸟
他在烬冶的教导下念书识字,识得不多,但也断不会认错这几个简单的字。
轻薄的纸张如有千斤重,死死坠着他的手腕,想要将他扯进看不见的无底深渊。视线中的事物天旋地转重影片片,他用一种冷静到诡异的姿态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在朱雨回来前,离开了厨房。
默默沿着走廊走回寝屋前,沉重的双脚怎么都迈不过门槛。
他扭头望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木棉,在他的目光下,一整朵完好的木棉花从树枝坠落,啪嗒掉在了地上,血红的花瓣上沾了些许泥灰。
他怔怔走过去,蹲下,凝视着脚边上那朵刚刚掉下来的花。是在做梦吗?
上天是看他最近的日子过得舒坦,和他开了个小玩笑?
幼时为了生存才吃下的东西,救了年幼的自己,却也将他的未来彻底抹杀。
烬冶曾说过,若是那些雪山里的草能吃,早就被人拔光了,哪里轮得到他。
当时的自己什么反应?……是啊,满不在乎。好蠢。
还以为难得有了好运气,真可笑。
他的运气向来烂透了。
他捡起脚边上的木棉,捏在指间把玩。红色的花瓣衬得他指节愈发惨白。
命不久矣,时日无多。
要他怎么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的噩耗?
明明已经快要得到幸福了,明明烬冶已经答应……
阿雁倏然愣住。
每天的药不间断地送进他的屋子里,太医看样子也在他昏睡时来过数趟,若是没有烬冶的吩咐,没有人敢给他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