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才道:“诚如古君子。”
展戎闻言轻笑了一声,从君微不可见地抿了下唇,展戎说:“你给他的评价还真是高啊。”
从君立即低低颔首。
展戎的手指滑过他的脸颊,悠悠地说:“监军如何本将不知,本将看你倒是锐气不减呢。”
受过如此多的教训,冒着风险,还敢说出这等话来。果然二十年贵胄,凤阁之人,再怎样作践,也生不出奴的骨子。
小公子低低颔首:“从君不敢。”
将军将他抱于膝上,下巴抵在从君肩窝,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的侧脸,低哑地轻声说:“这份捷报,你怎么看?”
热气喷在耳后,小公子颤了颤,不敢挣动。那捷报就大喇喇地放在桌子上,小公子扫了一眼,立刻明白将军方才何出此问。
监军性格稳重保守,若非有万全之策,必然不会贸然出击,此事必有蹊跷。
小公子垂眸敛目,答:“从君不知。”
展戎微不可见地动了下嘴角,眸色讥诮而玩味。
这出棋,才开始下起来。
二人所料不假。
就在大前夕,封州被困第六夜。
此时两方军心皆为动荡焦虑,戎人已打算于次日挟质出城。而骆义也再耽误不得,预备不计后果强攻。
时值子时,巡逻士兵交班之际,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骆义的大帐之中。
奉江一直按捺不动,就是在等这个时机。两相又是几度言语,最后,奉江一句话,动摇了骆义的心。
“右先锋明日贸然攻城,必有无辜居民折损,是大过。虽可暂逃过军令状,可待到大战终结,论功行赏,他日一旦朝廷怪罪下来,大将军必定要推出一人承担其咎,奉某人无意挑拨,依右先锋来看,将会是谁?”
骆义沉默。
奉江趁热打铁,道:“奉某自有妙计,只要我能进入封州城中与戎人交涉,一可不伤黎民;二可不战屈人之兵;三可生擒俘虏。这场谈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骆将军,意下如何?”
骆义沉默良久,才道:“无利而不往,监军所求为何?”
奉江释然一笑,向前一步,正色道:“之于右先锋,我只要一个首功。”
注释:“将有五危”,出自《孙子兵法·九变篇》,文中提到的“爱民可扰”,是指,将领宽仁爱民,就又被烦扰的危险。
第49章 博弈
今夜的瀚城军府灯火通明。
从君孤身一人坐在军府后宅的厅堂之中,香炉隔着纱帐,袅袅升起一缕青烟。四周的烛火影影绰绰的晃动着,因为燃烛不多,显得有些昏暗。
从君身前摆着一把木琴,正是当日将军赏他的那把,小公子素手拨弦,一道琴音如水波一般荡了出去,纠葛地缠绕在房梁和廊柱上,回音阵阵,显得尤为空旷。
这屋子之于小公子,实在是太大了。
烛火拉长了他的侧影,修长的影子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簇簇跳动着,小公子素服散发,抚琴而坐,显得孤清又寂寞,那精致俊俏的五官也是一派淡漠,好似马上就要飞离人间。
今日监军洗尘宴,将军没有要求从君在旁侍奉献艺,反是将红药召了过去。小公子无处可去,亦无事可做,难得得到半日空暇,见到这蒙了灰的琴,又思及今天的日子,便抚琴自怡。
隔着一过庭院,堂前的宴乐之声依然隐约可以听闻,随着小公子的起音,逐渐被琴声遮盖住了。
君子习六艺,从君自幼便不甚喜武,琴艺尤为卓绝,这把三品的琴在他手里,亦可得清风朗凤之音。
这曲子清幽凄恻,却不见婉转之意,凛冽如剑鸣,不似军乐之磅礴铿锵,却不失大气,甚为悲怆。
调子转急,小公子身子也微微前倾,一张寡淡的面容上仍无半分颜色,素白的手指有力而灵活地拨动琴弦,以一拨弦收尾,调子戛然而止,而尾音犹在空中游荡,时过一刻,犹不绝于耳。
是《寒水调》,本是游侠思乡之曲。
小公子静坐在琴案前,许久一动未动,好似时间停止一般。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寂然无声,唯有香烟袅袅,烛火跳动。
与后宅的冷清相比,前府喧哗热闹,歌舞不绝,丝竹声声,觥筹交错。
奉江已被与宴的将领敬了一轮的酒,军妓在堂中奏乐献艺,热闹非常。展连豪又抱拳举樽,对奉江道:“监军智谋双全,真乃我镇西军的福气,此次立下汗马功劳,可喜可贺。当夜战况究竟如何,不知连豪可有耳福,能听监军叙述一二。”
奉江也举杯,与展连豪相对,二人各自饮下,又拱杯以示尊敬。奉江道:“副将说笑了,各位将军久经沙场,奉某初出茅庐,不过是凭运气罢了。”